泡完澡后路翊估计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多，睡觉也睡不了多久了，于是被热泉蒸得浑身通红的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在海滩上慢慢往回走，渐渐地，远方的天空肉眼可见地变成了透着一点青白的深蓝色。
“希望旅馆已经开始提供早餐了。不然我们就只能坐在那位老爷爷旁边干等着……”路翊在远远看到旅馆质朴的小门时感慨道。
然而他刚刚推开门，屋里那只翼族前台少女正好要冲出来，鲁弗斯及时拉了路翊一把，避免了他们俩撞个满怀飞出去。
“客人们，你们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们在房间呢！”
“去洗澡了……”
“这个时间？你们人类也有日行和夜行性的区分？诶不对啊，你们白天也没睡啊……”
翼族少女先是震惊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自己找路翊他们有正事：“不说这个了！我找你们是因为你们救的那个人醒了！他进海前似乎喝了酒，身上全是海水的咸味儿和臭烘烘的酒气，话也说不清楚，你们还是去问他吧。”
“谢谢！他还在窗边？”
“我去找你们前特意重复了好几次不能离开，可他听没听进去我就不保证了。”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鸟类的肠胃特性和人类不同，翼族普遍对酒精不耐受，不论雌性还是雄性都不理解那些喜欢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人类，甚至往往有点鄙视的情绪在。
路翊感谢过后连忙拉着鲁弗斯快步往休息厅跑，还好，那个穿得破烂的老头还在，只是他看起来状态实在不太好，眼神空洞地盯着不远处的桌子腿，整个人摇摇晃晃。
“你好？你感觉好点了吗？”
路翊特意蹲下和瘫坐在椅子上的老年男性平视。昏迷时看起来憔悴的老人醒了后也没好到哪去，整张脸犹如蜡色，黑眼圈也十分浓重。
“就是你们，带我回来的吗……谢谢。”
老人语气沙哑地问道。他叹了口气，但语气听起来并不算太感激，只有浓浓的疲倦。
路翊指了指自己的恋人：“他发现了你在海里，当即就跳进去救你了！周围的人都说‘回归’是火山祭前后的普遍现象，但万一、万一真的是意外呢？我们不敢赌这种可能性。”
“……”
老人听他这么说，垂下了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单纯重复了一遍“谢谢”，但并未解释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海里。
他浑浊的眼球里几乎没有反光，死气沉沉，只有在看到鲁弗斯鲜红的头发时短暂地划过了一丝无人注意到的光亮。但也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看老人的反应，当地人的猜测大概是对的。他真的是自己选择了投海。
路翊和鲁弗斯对视一眼，虽然早就商量过对老人的选择表示尊重，但得到这样的结果总归还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老人家，你是有什么难处吗？啊，我也不是那种非要全世界都热爱生活的烦人家伙，毕竟无关人士是不会理解当事人心情的嘛……不过我听前台说你来火山群岛时没带行李也没在餐厅吃饭啊？你既然信仰火山神，不如跟我们赶在热闹祭典前一起吃顿大餐？要回归神灵的怀抱你也不能饿着去啊，我保证火山神肯定没给你准备饭吃。”
路翊摊开手掌歪头劝说。
老人支吾了一声，有些愤怒地抬眼看向路翊：“你怎么能断言祂没有？祂会容纳子民的一切，包括生前的罪孽和所有苦痛，都会被岩浆洗刷溶解，回归于原初的岛屿……！我好不容易做了决定，已经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终于……”
真是虔诚啊。
路翊在心里咂舌。说起来这些忠实信者的逻辑好像都差不多，他立刻想到了那位自称要把剩余的生命都献给自己的狂热少女丽莎，不禁一阵汗颜。
鲁弗斯看向路翊，老人的南大陆语带着点口音，他听起来很艰难。等到路翊翻译完了，鲁弗斯才完全理解那段对于语言初学者来说过于复杂的教义。
“你问问他有没有吃过火山包？既然信仰火山神，那就应该带祂喜欢的食物去见祂。装在肚子里飘过去也是一样的道理。”
“……鲁弗斯，火山神又不是我。”
祂应该没那么爱吃人类的饭吧？
路翊在心里补了一句。
不过他看向鲁弗斯，却发现他的恋人一脸严肃，完全不是在开玩笑的表情。虽然这样的提议在外人听来应该很不可理喻，但路翊还是尽力替鲁弗斯翻译了。
老人很明显也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一时间愣住了。
“我、我确实没吃过。但！火山祭我参加过几次……我每次都会带着虔诚的心一路祈祷，这比食物什么的重要多了。”老人扯着破风箱一样的沙哑喉咙叫道。
“那你还喝酒。都把前台的小妹妹熏着了，人家很嫌弃你啊。”路翊抱着胳膊辛辣地指出。
老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有点搞不清楚面前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态度了，明明刚刚还一副想劝他活下去的好人姿态，转头却又这么不留情面。
抱怨过后路翊又微笑起来：“总之，作为被我们救起来的人情回报，你就跟我们吃顿饭再去赴死吧。说实话我也对火山信徒的心态很感兴趣，想听你聊聊对祂的看法和信仰。”
“你是神学研究者？还是牧师？”老人狐疑地看着路翊。
我勉强算是祂的“竞品”……
路翊默默想道。
“好吧，年轻人们，虽然你们救我实在是不值得，也无法改变什么，但我还是很感激你们的这一份心意……我只是人到中年后才开始擅自信仰火山神，不是天生的信徒，不一定能提供你想要的东西。”
“别有压力，真的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路翊摊开手站起来，友善地微笑着开启了熟练的自我介绍：“先生，怎么称呼？我是路翊，这位是我的恋人鲁弗斯。”
“……摩尔。我叫摩尔。”
老人疲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