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达细长地嘴抿了起来。看来这队人没救了啊。

“酱油、糖、咸口的肉酱和一点点辣味。这随机组合也太完美了。”路翊的眼睛在篝火下闪闪发光，可惜他们谁都没带蒜和葱，油也不足够先把所有鱼两面煎烤到焦黄，不然炖鱼的风味会更加有层次。

莫妮卡作为熟练的厨子很清楚这些东西组合起来的思路，立刻撸起袖子：“那就先用滚水烫一下鱼再放调料炖吧。鲁弗斯先生，刚刚处理鱼的内脏还在吗？如果有鱼籽和鱼泡的话麻烦一起加进来煮熟。”

路翊给鲁弗斯翻译了这两个不常用的单词，鲁弗斯点点头从鱼肉下方翻出来一捧混合在一起的粘稠物质：“有一点，我留着了。”

“太棒了。这个要煮上个二十分钟。哎，没有香芹和洋葱啊，可惜了。先下肉酱和辣椒圈吧，肉酱里有油分可以润锅。多亏了路翊先生带着它……”

莫妮卡指挥弟弟去做鱼泡和鱼籽的细节处理，自己则用大锅开始加热调味料。肉酱熟悉的咸香很快就飘了起来，在篝火上锅子被烤得滚烫，从深褐色的肉沫中少许黄色的油渗透出来，随着被丢进去的三四片腌辣椒圈一起蒸腾起“刺啦”的油花。

“光是用那热乎乎的酱汁沾面包吃都够美味了。”

路翊感慨着。他正在和鲁弗斯在火光下做最后的检查，确保小鱼的身上没有残留的鳞片和疑似生病的痕迹，这才一只只丢入锅里。

鱼身体表面残留的水分在高温中迅速蒸发。莫妮卡快速滑动大锅和铲勺，很快那点珍贵的油水就混着肉酱香均匀地裹上了每一条鱼身。酱油、足以没过鱼的水和两块冰糖被一起滑入锅中，就像澡堂子的桑拿房里被浇了一勺水的碳，在五人面前的大锅“呼”地升起一股热腾腾的香气。

“鱼泡都剪开了，鱼籽里的血也都处理干净了。”哈维尔很快就捧着那些珍贵的“黄金”回到了锅边。因为捕捞到的鱼个头很小，就算加在一起鱼籽的量也没多少。不过这样一来更显得这一点珍贵了。

“小心点滑进去，不然会碎的。”

莫妮卡嘱咐着，目光一刻也没有从锅上离开。

冰糖迅速化在了酱油汁里，肉酱的那部分油花飘在了最顶层，随着锅铲温柔的滑动散开又聚合，拉姆达佩服地看着那些一点都没被弄碎的鱼肉感叹起来：“看来你们以前真的是开餐厅的。”

哈维尔愤愤道：“当然是真的了。难道你一直都没相信？”

“哦哦，出门在外吹嘘自己是谁都会干的事。我以为你们这个年纪，顶多也就是在某个厨子手下帮过工呢！”拉姆达毫不掩饰自己的误解，并且坦然地夸奖道：“现在看来是我误解了。你们的厨艺比我去过的很多餐厅大厨还要好。”

竟然能在雨林里做出这样一锅饭来……上次她穿过这里时除了肉干以外吃了整整三天的香蕉。那玩意到处都有而且还不占地方。

说话的时间里炖鱼已经开锅，浓厚的红烧肉酱汁开始咕噜噜地冒起小泡泡，原本泛着冷光的白身鱼从头到尾都被涂抹上咸香的暖色，就连被破开的花刀口里都盈着细密的汁水。

“太遗憾了，这种时候应该有块冻豆腐的。”路翊看着炖鱼叹了口气。

“冻？豆腐？”

莫妮卡姐弟和拉姆达异口同声。

看来南大陆没有这种食物。

想想也是，这个气温下没有冰法师的存在，哪怕是在地下十米的窖里也不可能气温低到能冻住东西。路翊清了清嗓子，在等待炖鱼收汁入味的闲暇时间里给这群热带地区民众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冻豆腐那种松软多孔的组织吸饱了汤汁后独特的美味，说着说着自己都饿了。

“……还有刨冰，下次我让莉蒂希婭带一份过来给你们尝尝。啊！是不是好了？”

在路翊描述得兴起时，鲁弗斯已经瞄准了锅子的状态，无声地去旁边行李里拿出了干面包撕扯成小块带了过来。莫妮卡刚点头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叫了起来：“没错！就是那个，鲁弗斯先生，请扔进锅里来。”

硬得踹在兜里硌屁股的干面包块在越来越浓厚的粘稠汁水里逐渐塌软下去，哈维尔兴致很高地开始给大家分发。每个人的简易深口小碟里都堆了两三条沾着肉沫的小鱼和一勺鱼籽鱼泡混合物，以及两大块吸饱了汤汁的面包块。他最后又淋了一点热乎乎的汤上去，就像是在餐厅里给客人们上菜那样满脸幸福笑容地挨个递给他们。

“不愧是你们。闻起来就已经成功了。”路翊毫不吝啬夸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他们随身只携带了叉子，没有勺子。鲁弗斯先捧着碗尝试着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汤，用舌头仔细追寻辣椒的味道，顺便帮自己的恋人试探温度。

“怎么样？”

“你还不能下口。会烫到的。”鲁弗斯对着路翊连连摇头。

“……我是问味道啦。”路翊面对升起白雾的碗苦笑。他舌头比较敏感，一看就知道这玩意还送不进嘴。

“味道很好，”鲁弗斯简短地夸完后又挤出来了几句评价，“那个，呃，很醇厚。肉酱和酱油的咸味，还有辣椒圈的辣度把鱼腥改过去了。肉的话……唔。嗯嗯……没吃出来这是什么鱼。总之不老，口感也很顺滑……很不错。”

“鲁弗斯，你努力了。”路翊深受感动地看着自家恋人。鲁弗斯的食评水平已经从当初的“挺好的”进化到了这种地步吗？

“我也想和你一样……”鲁弗斯在篝火前看着路翊的脸，低声道：“以后我们还会一起去很多地方。吃东西的时候，我不想总是只有你一个人说话。”

“这么看来咱们可以抢走罗文娜的美食评论家工作了？双人组合报纸出道？”

路翊打趣了句，顺便用叉子先来了口面包。最后才加入锅里的东西凉得也是最快的，品尝着从湿润的面团里深处的咸香微辣的汁水，他三两口就把一大块吞了个干净。

因为鱼是随机从小溪里捞的，看样子一锅里有三四种不同的品种。不过它们吃起来的口感大同小异，可能是酱汁的存在感过于高，或者是炖煮的方式让鱼肉变得面呼软烂，去掉鱼刺后把捣碎的肉和面包夹杂在一起享用更是难以分辨品种间的差异了。

鲁弗斯很快速地解决了面包和汤。虽然辣椒圈放得不多，但隐藏在咸味背后那种隐隐的辣灌入肚子后让人的四肢都热乎了。和雨林里那种黏腻的闷热不同，那是一种虽然也会令人出汗但却神清气爽的热度。

不过他吃鱼吐刺的水平很一般，为了防止卡喉咙，有着细密小刺的部分都被拨到了一边。鲁弗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莫妮卡和哈维尔这两个海边长大的家伙就和路翊一样，只靠嘴就能把鱼刺一根根吐出来。反而是看起来最擅长吃肉类的拉姆达，几乎只是用嘴嗦了一遍就把除了肉最饱满以外的部分都吐掉了。

“这东西以前不在蜥蜴族的食谱里的。”拉姆达叹了口气抱怨道。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卷着长长的舌头吞吃鱼汤，看样子她对这顿晚餐相当满意。

“唔。嗯……还有呢鲁弗斯，你可以再盛一碗。我光是啃完这些鱼骨头就要很久了。”路翊还在和鱼刺做搏斗。鲁弗斯看着他用舌头和嘴唇灵活地将最细密的小刺吐出，似乎从他精密的动作中联想到了别的什么，迅速地把视线移开了。

“嗯？鲁弗斯先生，怎么了吗？”哈维尔给自己又打了两条小鱼。他可能是因为在长身体的年纪，最近的饭量急速成长着。

“……汤有点辣。好像空气都变热了。”鲁弗斯快速回答道。

路翊愣了愣，回想着刚才自己的动作，若有所思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没有实际意义的声响。

正当他嘴角挂着笑容想要凑过去开口问鲁弗斯刚刚在想什么时。

“啪嗒”一下。

“……又来！？”

路翊叫了起来。几人狼狈地抬头看向前一个小时都很给面子的天空，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身体和衣服盖在还冒着热气的鱼肉杂烩锅上，试图进行一场暴雨中仓促的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