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兰竟不知何时挣脱了双手的绳索。
趁着越瑛一瞬间怔仲,陆马上踏着泥潭努力向池边挪动。好在越瑛马上就回过神来,并吸取了之前那一段争斗的教训,先在岸上移动到最靠近陆灵兰的地方,然后向着泥潭冲下去,恰恰好好将已经一只脚踏上硬地的陆灵兰扑倒。
两个女人就这样滚打在泥潭里,一点平常的风度或雅致都不见了。打斗彻底激发了越瑛的凶性,一开始只想制服对方的理性在这样拳拳到肉不留余地的情态下变得稀薄,很快求生和求胜的本能占据绝对上风。她活像一条争夺领地的凶狠鳄鱼,心里眼里就只剩下绞死对方的欲望。
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夹杂其中。
然后在某个时刻,越瑛突然感觉到了对面的女人对抗的力道松了一下。这一下就像是组成巨缆的千万缕线绳中的其中小小一丝的断裂,那么微不足道,那么无足轻重,几乎无损这紧绷的巨缆的强悍,但就是让人心里被刺了一下,刺得抓耳挠腮。
越瑛是个生意人,把握那些转瞬即逝的机会是她无数次成功的本钱。于是这次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她非常自然地也把这个机会握在手心——陆灵兰先是被越瑛一记暴冲掀翻,接着狠狠地吃了好几个耳光,最后再被捏住下颌按在地上。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越瑛看着历经两世十几年以及无数挫败捏在手里的陆灵兰,一股热气在胸膺里左冲右突,眼眶居然不合时宜地有点湿意。她赢了,终于赢了,而赢比什么都重要——
“记住了,以后干坏事别用自己的电脑。”几乎半个头浸在泥浆里的陆灵兰从越瑛的手底下憋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喑哑难听,却偏生透出种气定神闲的意味。
“你说什么?”越瑛皱着眉回问。
“知道吗,现在就是个没毕业的专科生,都多的是办法把你那封邮件的真实IP挖出来。”她嘲讽的语气拉满,仿佛现在遭遇窘迫局面的根本不是她,“越总,你好像还活在2010年呐~”
原来,陆早在收到那封恐吓邮件的时候就清楚是谁在插手了,只是秘而不宣——越瑛只觉得自己活得像只马戏团的猴子,自以为聪明其实滑稽可笑。
“无论是你还是李丽丽,都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那股子热气化成了火,烧到了越瑛的眼眸,也把她的脑子里的理性烧成灰。她的手像被某种力量诱惑,慢慢地从陆灵兰的下颌处下移,直到舒适地卡到陆的脖子上。
【只要她死了,不就……】
一个声音在疯狂的火焰中若有似无地飘荡。
越瑛的手蓦地收紧,陆灵兰便直接翻了白眼,像条出水的鱼一样张大了嘴,徒劳地吞吐着空气。原来杀人是这样的,跟杀鸡杀鱼都不同。一条高级智慧生命掌握在手里,越瑛既不觉得敬畏,也不认为污秽,反而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是的,幸福。她心念一动则死,心念一松则生,在这方寸之地,她不再是棋子,是接近那个【意志】的存在。
沉浸在这种感觉的越瑛没有注意到,此刻陆灵兰一边已经被掐得出气多进气少,一边却在眼里闪过了一丝得逞的光。
【对,就是这样,去吧,向深渊去吧——】
风有一瞬变得狂暴起来,像一把沉重的斧头砍向大地上所有的突出物。突然,一块不大不小的,可能早已松动的石块经受不住这样的狂风摧残,从假山一角上滚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砸得泥水四处飞溅,而其中一抹,恰好溅到了越瑛的额头上。冰冰冷冷的半液体落在了皮肤上的触感把狂热中的越瑛吓了一激灵,手上的力道好像跟着也减弱了一下,给了陆灵兰一口喘息之机。
就在这一下间,第三个人喘着大气出现在了池子的边缘。他好像被这个场景冲击得愣了半秒,但马上便反应过来了。
“住手,阿瑛!!”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当越瑛和陆灵兰还在泥地里你死我活地搏斗时,不远处的高层电梯正急速地下降着,而在其中的正是焦灼不安的李雪徽和越母。
“快点,再快点……”李雪徽频繁地看向变化的楼层数字,恨不得马上就跳到一楼。而越母则像一只没了头的苍蝇急得原地打转。
几分钟前Fiona回的电话确认了一个关键信息——越瑛在今晚的宴会上的确遇到了陆灵兰,而且根据Fiona打听到的消息,她们还进行过一些面对面的交谈,也正是这次交谈之后,越瑛马上就离开了宴会回家,并再次上暗网对陆灵兰进行一系列的调查,最后留下了那句看起来晦涩不明的话。
可虽然李雪徽已有所感,但面对答案他却怎么都还差呼之欲出的一口气。直到他站在当时宴会所在楼层向外望去,一切断裂的信息才算真正重新串联了起来。
“主建筑”指的是当时他们最后推测李丽丽被藏尸的市艺术馆的主体大楼,而那几个小写字母,实则是急性子的越瑛输入的一个常用词语的拼音首字母,于是结合语境与输入法词库——
【不是(艺术馆)主建筑,而是hmd(后面的)】
网上一查。艺术馆的后面,是一个仍在施工中的人工池塘,完美符合他们当初设下的筛选条件。柳暗花明又一村。
千头万绪的线索,都汇聚于一点,而他、越瑛以及所有一切相联系的人正按照命定的剧本正被引向终局之路,一个真真正正的终局。
只是他仍战栗且踌躇着,不知最后是悲是喜。
不过事实证明,起码在这个当口李雪徽尚且无需重温一次爱人死去的惨痛。虽然情况是以另一种形式变得极其糟糕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