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并不是现在最要紧的。越瑛稍稍定了定神,扭了扭身子让自己的姿势更舒适一些,然后用一种任旁人怎么听都知道这是一个清醒、理性且情绪稳定的人的语言方式,对着刚好经过她身边的一位年轻护士说道:“护士小姐,你好。请问一下你能不能帮忙拿一下我手机,我想打个电话给我朋友让她来医院处理我入院的事宜。如果不方便我亲自打,那你们帮忙联系也行,我把号码告诉你们。”
这位护士因她的突然开口吓了一跳,但为人倒是很热心:“行,我看看他们有没有你的东西,有的话就给你拿过来。”说完,还小跑着离开病房。
不一会,她便回来了,两手空空:“不好意思啊,我刚问过了,你的手机撞了个稀碎,没法用了。”
越瑛听闻车祸惨烈,心下一惊,赶紧问了一句:“那司机还好吗?”
“当时主要撞击的是第二排,司机只是受了点轻伤,处理完就回家去了。说起来那时候情况那么严重,我听警察同志们说基本上整个后排都毁了个七七八八,你人都被甩出去了,但一溜检查下来,居然没发现你居然没受什么伤,急诊室医生都不信,恨不得指着影像科的人说不专业,都差点打起来。这真是奇了怪了。”小护士倒是有些直言不讳在身上。
越瑛闻言出神了几秒。
在这之后,她才缓缓地轻声道:“我明白了。那就麻烦您记一下这个号码,然后告诉对面的人,不管她现在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带薪摸鱼,都给我半小时内出现在这里,否则这个季度,下个季度,下下个季度的绩效奖她都可以去梦里拿了。”
万能小秘书Fiona是在接受电话后的第28分钟赶到医院的。
【可惜了,那三个季度的奖金算是不小的一笔开销呢。】
当Fiona大汗淋漓出现在病房走廊里,头上还顶着个跟她精致OL装扮完全不符的摩托车头盔时,越瑛略带遗憾地想着(人社局表示你在想peach)。
当然,她的本意也不是借机扣钱,而是如果不这样说,每天都要接上几十个一会攀亲戚一会充大爷的陌生来电,身经百战都要练成自动挂断功能的Fi是不会相信一个从所谓医院打来的电话的。
谁让“打靶老细”(贱人老板)也是她独一无二的标签呢。
被绑了整整一夜,没了身份差不多是黑在医院的越瑛终于此身分明,而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联系不上越瑛的Fi也总算可以松口气。
“老板,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了呢,吓死我了。以后即使是私人行程也多带几个人在身边吧,去年家电厂老板那档子糟心事还历历在目呢。”
“放心,我可不会噶人家经销商两道韭菜,也没有个游泳健将的儿子。”越瑛精神好了一点,甚至还能开起玩笑,“而且防得住歹徒,还能防泥头车吗?”
这时Fiona才知道她老板经历了什么,一时间冷汗直冒。
“这样,交警和医院的事情你来处理,再通知公关部做好预备。记住,什么事都没发生,什么都不要追究。今天股市可还没开盘呢,我可不想开新闻发布会。”看到熟悉的同事,越瑛即便实际已经对企业事务远离了一年的时间,骨子里的一些久经训练的本能反应还是被调动了出来。
“好,明白。”小秘书利落地应下,又感叹道,“幸好您早醒,要是再晚2个小时,我都不知道该瞒,总不能说省委的领导您都没空陪同吧。”
“......你说谁要来?”
“省委王书记啊,三个月前就定好的行程,视察咱们薄膜电容项目,您还得作汇报呢。”
“......”
“老板?”
“回公司!还有把这几个月关于这个项目的全部资料都发给我,马上!!”
要不怎么说祸兮福所依,虽然她“一夜之间”将薄膜电容项目的内容忘得七七八八,但却因为刚刚从高考战场上下来,在巨大的压力下能输出高效的学习效率,居然又把这些内容又大概给拾掇了起来,总算没在领导面前露怯。
送走考察团后,越瑛气儿都没喘匀,又得马不停蹄地接连投入到一个评标会、两组外客接待还有不定数目的临时沟通、文件审阅和流程签批里去了。
当她终于能从忙碌的日程中透一口气,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好在贴心小秘书看出她今天似乎有点不在状态,于是也一直陪伴在侧。
“Fi,要是天天这样忙法,一点生活都没有,我可能比我爸还会走得早。”越瑛伏在桌上连头都不想抬,只随意伸出一只手来合上笔记本电脑。
Fiona闻言却有点惊讶。
“这可不像您会说的话。比今天忙的日子多了去了,您之前都没怎么在意过,还说只要不是瞎忙,那就叫充实人生。”
是吗?越瑛倒是一点也不记得自己还说过这话。13年前的时间过得慢悠悠的,没有那么迫切地需要即时问出的问题和兑付的答案,也没有许多怕这怕那的得失衡量,一切都有规律和标准,能叫最严重的强迫症都舒舒服服的。
“只是有点感慨吧。毕竟昨晚我才从车祸里死里逃生呢,今天就得跟没事人一样。”越瑛找了个理由结束话题。
不过这倒提醒了越瑛。醒来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是疑心“上辈子”的事情是否只是一场细致入微的梦。再拖下去,她怕有朝一日自己就甘愿接受了这个设定。
“Fi,这几天要是有空,就帮我查查这几个人的信息。公开的小道的都可以。”越瑛坐起身来,执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下几个人名。
【李雪徽】、【陆灵兰】、【吴思斯】、【宁毅一】......【李丽丽】。
“好。”Fiona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又郑重地夹在备忘笔记中。
和Fiona在停车场分开后,越瑛也略带生疏地坐上了自己的新座驾。刚刚摸明白那些基础的按键,试图唤起自己老司机的肌肉记忆,越瑛的新手机便突然铃声大作起来。
她低头看向屏幕。
“Mom”(妈妈)的字样明明白白地挂在屏幕中央,像一道催命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