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哈拉顿堡。
沥青在燃烧。被工兵掘开的浅浅的坑道也在燃烧。仿佛一切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耳畔充斥着非人的惨叫。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
他从来没有......至少作为伊西多尔以来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无力过。
是的,他们的确深挖了地基。他们的确把大量沙质土换成了石头,且避免易燃的木料在地基的使用。是的,碎石的分布比先前的城堡宽广了不少,延伸出去大约五英尺。是的,他们的防御措施很充分,至少在今天、在当下之前。
其实,此前战局一度朝十字军一方倾斜。
沥青燃烧的味道很浓,那种臭鸡蛋与臭鱼烂虾的味道,令人作呕。烟也很大,熏得他们睁不开眼,也看不清脚下。
不过这种武器还是针对萨拉森人非常有效的,因而他们必须容忍其劣处。它一盆一盆地从城堡上倾倒下来,高温的液态物一旦碰到皮甲布料等可燃物就将其点燃,且与希腊火同出一源,水泼不灭。同时它产生的浓烟也干扰了攀爬者的视线,让他们由于踩到砖缝或者没有及时躲开上方掩藏于黑烟中的致命液体与箭雨纷纷坠落,尸体堆叠在城堡下方。
借着一阵风吹过驱散浓烟的时机他向下看去,从尸堆里窥见了烧熔的半张脸与死人呆滞的目光。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重了,但没有什么明确的情绪。
他把第一个攀上尺状墙缘的萨拉森人撞了下去——连带着那插在夯土里的绣着真主名号的绿旗,力道之大以至于自己也差点扑出去,被身边的下士拉住拖回来,接着一个更要命的讯息传来。哈拉顿堡的厄运从这里开始。
萨拉森人在挖掘地道,这很寻常。萨拉森人——一群虔诚的穆/斯/林——带来了很多猪,这不寻常。由于沥青燃烧的黑烟,城堡里的十字军现在才发现此事。已经太晚了。
可以说坑道挖得很深,因为要避开地面上的交战段;也可以说坑道挖得很浅,因为他们挖不透城堡周围的人造岩石圈层。萨拉森人不可能派出那么多愿意被活活烧死的人去下面点起那把火,而且这次点火都很有可能是无用功。所以萨拉森人根本没有在坑道里安放木棍作为支撑与燃料,这也节省了大量时间在法兰克人发现之前完工。这个坑道里不需要进行稳定、长时间的操作。
作为应对策略,他们派出了猪:他们认为最肮脏最疯狂但脂肪最多的生物。
它们是活生生的燃料。
不用召回的工兵
以及,最后的狂战士。
鲍德温突然想起在前往阿尔苏夫一路上被袭击的基督徒村落里有死去的牛羊却没有一头猪。一个不曾有关的设想。他们太疯狂了。
“撤退!”他突然扭头对着城墙上的士兵大吼,“撤离这里!这次他们将用猪烧毁这座城堡的地基!”
他一边从女墙的这端走到另一端,一边对堡垒中的所有人下令集合到中庭大门前,骑上各自的战马准备突围。
哈拉顿堡败绩未显就要求撤退,必然会被视作耻辱。但倘若等到地基坍塌再出击,那将是被动之举,才是他最为不齿与担忧的。也许城堡地基不会被烧塌,可是他们没有机会冒险了——尽管他无数次想过在这种时刻像吃了大/麻的阿萨辛刺客一样一头冲向死战的荣耀,最后再由于动弹不得被拖回来无法如愿。
他或许再也无法挽回类似于泉水谷的败局,但此刻他必须尽可能保全他们所有人。
猪群被赶到被刻意加大的坑道口前,约有五十头。萨拉森人将它们赶进了那个地面裂开的口子,像一种神秘的献祭仪式。一个贝都因骑兵让自己的马像牧羊犬般驱赶猪群,混乱中马蹄踹在它们的屁股上,激起一些反抗,于是周围的几个骑兵也加入了,他们在围攻一群猪。场面或许滑稽,但后果非常可怕。
萨拉森人将黑色的油状物泼洒在猪群身上和洞口的地面上。将它们赶入地道后,他们放火了,烧得那群猪进一步跑向坑道深处,横冲直撞。它们发出痛苦又恐怖的嚎叫声,从尾巴到耳朵都被不熄的烈焰引燃,发出滋滋的油爆声。设想一下它们翕动的鼻子能嗅到自己身上燃烧的焦味,进一步加剧惊恐——如果猪也有这种情绪的话。
大量燃烧的脂肪填满了坑道,裹挟着燃烧的高温冲撞着碎石堆。外围脆弱的沙质土已经开始塌陷了。
与此同时,根特领主的人马已经聚集到大门口,只等待他们中的某人在片刻后转动绞链阀使木门洞开。领主发现他们当中有三分之一是没有战马的(要他们活下来,只有靠其他十字军的援助,且希望渺茫),其中最小的一个只有十五岁,是本土基督徒,身量看上去还是个半大孩子。
“骑我的马,她是个迅捷如风的好姑娘,”他跳下自己的战马,不容置喙地将缰绳塞进男孩手里,难得一字一句地交代,“我们会掩护你。抽身去找离这里最近的马尔喀布堡——倘若那里没有被围攻的话,伊贝林男爵驻扎在那里,请他援助我们!但不要与萨拉森人长久交锋,一起撤入雅法是第一要务!算了,他一定知道怎么做....”
“大人,那您怎么办?”
“别问这种蠢问题,”他说着迅速锁定了一匹体型最大的马,判断它服役前属于挽马,用于拖拽攻城塔等大型货物,承重能力强但速度不怎么快,“兄弟,希望你的马能负载两人。马蒂亚斯,准备拉起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