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里那些将士四肢错位,都是几位郎中一个个给重新接复位的。
老郎中叹气道:“唉,让我先为殿下诊脉。”
九皇子没什么大事,只是一时怒火攻心引起的,郎中让人去煎煮了静心茶,然后偻着腰往外走,边走边低声悲叹:“唉,营中将士双脚的关节若多次被重复掰断,怕是无法再骑马回皇都了。”
关节错位一次就会肿胀起来,多次错位会导致四肢肿痛的无法动作,别说骑马,想动一下都难。
另外两位郎中也面露难色地边摇着头边走出了营帐。
高将军守在九皇子身边,脸色更加难看:“那阿罗只伤殿下从皇都带来的士兵,乌州守军是一个也没动。”
“什么?!”刚才还快要厥过去的九皇子一下子就又气醒了,“那阿罗没伤一个乌州守军?伤的全是本王子的人?”
“是,只伤从皇都过来的将士,”高将军握着拳头说,“我只听羿家护短,没想到连乌州守军也一起给护着。”
车大人立即皱眉:“羿衍椋这一手实在是太会收买人心了,殿下,不能让他再伤我们的人,否则于我们大大不利!”
若继续这样下去,九皇子带来的人极有可能会反戈投向羿衍椋,转而改投于太子门下!
因为羿家足够强大,不仅能令九皇子拿羿家无可奈何,羿家还能在九皇子面前护住羿家自己的人,而又只揍九皇子的人。
再者,太子是储君,羿家嫡女是太子妃,羿家打九皇子的人,可以说是以下犯上打皇家的脸,但也可以说是为太子护住这守护乌州的守军。
更重要的是,九皇子用来抓羿衍椋的证据是假的。
想到这,车大人的眉头越皱越紧。
“盛樗容呢?”听了他的话,九皇子气愤难忍,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回殿下,盛公子一早已经骑马回泰县了,”高将军说,“末将派人送他回去的。”
九皇子忍了又忍,一把将矮案上的茶具都给扫落到地上,然后大步走出营帐。
高将军连忙跟了过来。
他一出营帐,正巧有个人被抛到了他脚步。他低头一看,是他身边的一个内侍。
那内侍倒在地上,呻吟着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爬起来,一抬头看见九皇子的靴子,顿时缩在他脚下嚎啕着:“殿下救救奴吧!”
九皇子铁青着脸大步走到羿家那架马车旁边,咬着牙说:“少将军,不觉得你的人太放肆了吗?”
马车里没人应声,而守在马车外的羿家影卫还手持兵器对着他。
跟在九皇子身后的高将军“铮”地一下拔出了腰间长剑。
“羿衍椋!”九皇子气急败坏地指着马车喊,“快把你的人叫回来!”
马车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九皇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指着马车的手忽然指向丁和他们,冷笑了起来:“好啊!原来是金蝉脱壳啊!羿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高旗!备战弩!”九皇子显然已经被气昏了头了,“我要射死……”
“九皇子殿下,”马车里忽然传出了羿衍椋的声音,“战弩乃是我羿家制造并献给朝廷的,殿下现在难道是要用战弩来射杀我羿家人?”
马车的车帘被掀起半角,羿衍椋身穿带兜帽的披风淡定而从容地从里面走了下来:“殿下带着战弩来乌州抓我,又还想用战弩射杀我羿家众人,殿下想过后果吗?”
“再大的后果都是你的人惹出……”九皇子向后一抬手臂,他原本是想指向在他营中把人当破布甩来抛去的羿家影卫,而手向后抬起时身体也侧了一下,结果他的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他身后站了一个人。
站了一个脸戴面具的人!!
是那煞神阿罗!!!
“你!!!”九皇子心中骤然一惊,下意识侧过身来,就见对方站在高将军的身旁,一只手还掐着高将军的脖子。
那只手明明看似没有用力,但九皇子和高将军愣是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我家少将军之前说过,他不想见任何人,你为什么要逼我家少将军出来?”燕惜妤越说声音越冷,“你们非得让我家少将军在这一路上受人非议和嘲讽吗?”
“……你……我……”因为离这煞神太近,九皇子一时竟惊的浑身无法动弹,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燕惜妤还没说话,高将军却倏地举起了手中长剑,但就算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赤手空拳的燕惜妤。
九皇子只来得及看到那放在高将军颈前的手只那么轻轻一动,徒然有风在面前扬起,下一霎,体格高大而健壮的高将军就那么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时,高旗的双手双脚早已变形扭曲,而高旗的下巴也同时被卸掉,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些破碎的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营地都像陷入了静止之中,无一人敢动。
燕惜妤这时才慢悠悠地看向九皇子:“我说过,不要烦我,不要见我家少将军,你们是没听到吗?”
此时的九皇子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他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羿衍椋在这时忽然开口:“阿罗。”
“少将军,”燕惜妤抬起脚步从九皇子身边走过。
羿衍椋瞥了九皇子一眼,转身回马车:“殿下,请保重。”
燕惜妤跟着他上了马车,对马车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听摘了面具笑着说:“阿七,我这办法不错吧,那什么九皇子这下可不敢再来找你了。”
羿衍椋却皱眉看着她的脸:“你的脸……难不成是那面具?”
“面具又大又重,把我的脸压肿了,”燕惜妤瘪了瘪嘴,“铁打的面具真的好硬。”
“伤成这样,我问丁和要伤药,”羿衍椋想喊丁和。
“不行,”燕惜妤连忙拦住他,“伤药有味道会被别人闻见。”
“那你今夜离开,”羿衍椋皱着眉,“九皇子不敢再为难我,你先回边地,我……”
“不行,”燕惜妤又摇头,“你今夜去皇都,我再留十日,我这十日尽量待在马车里,不戴面具脸很快就会好。”
羿衍椋显然不同意,他皱着眉沉默。
“好了,别生闷气了,”燕惜妤逗他,“我的脸伤了是不是就不好看,也没人喜欢了?”
羿衍椋立即说:“胡说,我……”
“你看,我还是有人喜欢的,”燕惜妤笑的眉眼弯弯,但额头鼻梁却肿的红紫,“别生闷气了,待会你吃了饭就走,我向你保证过后几日我尽量不出马车。”
羿衍椋拿她毫无办法,燕惜妤一旦想坚持某件事情,没人能劝得了她。
“你自己的脸,你不疼啊,”羿衍椋忍着心中酸涩,“这几日在马车里,不要戴面具出去,九皇子不敢再来了,高将军是他这一路上的依仗,高将军伤了,他就怕了。”
“怕了好,免得我连他也揍,”燕惜妤挥了挥拳头。
这时,丁和在外面提醒厨帐送来了饭菜。
三人在马车里吃完饭,外面已月悬中天。
燕惜妤听了听马车外面的动静,对羿衍椋说:“阿七,我带你离开。”
羿衍椋点点头,却又看向罗采春:“罗姑娘,这几日得劳烦罗姑娘假扮是我稳住外面的人,实在是为难罗姑娘了。”
“不为难,”罗采春摇摇头,“少将军无需如此,我帮的是羿家军。”
燕惜妤和她说过,在边地的羿家军不能乱,只要羿家军不乱,住在边地的她们也就能安宁。
羿衍椋笑笑,看了燕惜妤一眼,又说:“那有劳罗姑娘帮我看着些燕姑娘,我……”
“走了,”燕惜妤怕他在罗采春面前说出些喜欢她之类的话,双手一捉他的手臂,俩人瞬间就消失在马车里,只留下罗采春和那微微晃动的车帘。
羿衍椋被燕惜妤带着停下来时,脸上还有着很明显的疾风刮脸的麻木感。
“这感觉如何?”燕惜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猜过我的武功来历,猜出什么没有?”
“猜不出,”羿衍椋苦笑一下,老实地说,“没人能有你这样的身手。”
“当然没有,这世间就我一个,”燕惜妤笑眯眯地说,“独一无二的燕惜妤。”
“我羿衍椋何其有幸能遇见燕姑娘,”羿衍椋看着站在月光下的燕惜妤,温声呢喃道,“若燕姑娘也如我心……”
“得了,你这几日是逮到机会就趁机说这些话,”燕惜妤故意白了羿衍椋一眼,“快走吧,我要回去了,三姐独自在马车会害怕。”
羿衍椋站着没动,明明是羿家少将军,此时却可怜兮兮又眼巴巴地看着燕惜妤。
都说灯下看美人,其实月下看美人也很美。
男人也可以很赏心悦目。
这么好看的男人,最起码养眼。
燕惜妤忽然笑着说:“阿七,等你回来再说。”
“真的?!”羿衍椋眼中瞬间迸出耀眼的光芒,“那我速去速回!”
“走吧,”燕惜妤抬眼看了看羿衍椋的身后,“羿家的人已经来了。”
身后的树下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几个脸戴面具的黑衣人。
羿衍椋侧身看了看,然后又看向燕惜妤:“惜妤,我去去就回,你在边地等我。”
燕惜妤点点头:“好。”
羿衍椋深深地看了燕惜妤一眼,这才转身走向那几个戴向面具的人。
燕惜妤远远地看着那几个人摘下面具后单膝跪在羿衍椋面前,羿衍椋和他们说了两句话,然后消失在夜色下。
燕惜妤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树下,喃喃道:“阿七,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