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夜幕悄然降临。
孙侯爷快速戴上斗篷,方巾紧紧裹住半张脸,牵着一匹马从府邸后门骑马离开。
夫人站在后院,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漆黑坚定的双眸在彻底听不到马蹄声的时候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她揪着用手绢裹起来的纸团,等冰霜降于自己肩头。
城门南,皇城司的人和衙门的人立于两侧,排查严谨仔细,孙侯爷不由地压低斗篷沿,调转马头朝西走。
城西北角靠近菜市场,因行刑场地在此,坐落于四方的狭窄阴冷胡同,来往的都是些底层讨生活的狗鼠之辈,孙侯爷大力抽打鞭绳,马儿跑的愈发欢腾急切。
突如其来的马匹扰得几家正在收摊的店家破口大骂,众人忙着低头拾捡东西,嘴里嘟囔些污言碎语,但没一个抬头去看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闹市也不减慢速度。
孙侯爷一口气骑马到西墙最靠北边的城墙角落。
他将马匹拴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独身一人到城墙下,伸手将最底层石砖边上的泥土扒拉开。这个角落的土和其他地方的土不一样,这边的土质越往下扒拉,下面的土质就越松软。
地面生出一层白霜,孙侯爷气喘吁吁抬头推开坐落于山脚下的老寺庙的大门。
大门很破,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一阵“呲啦”的摩擦声。
万般寂静的山上,身后升起万丈恐惧。
“有人吗?”
孙侯爷取下斗篷放在门后。
他走一步就转身看一圈,片刻之后仍不见有人出来,他又提高了些声音:“有人在吗?”
“阿弥陀佛!”一道慵懒男声传来。
孙侯爷闻声,立即双手合十,脸色虔诚地跟着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一个身披袈裟的高大男人从黑暗中走来。
孙侯爷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几步,眯着眼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面容,直到那人走近,他才看清,“深夜叨扰,还请住持莫要怪罪。”
“阿弥陀佛。”
住持面净唇红,眼底那抹像是看透人间疾苦的淡淡忧伤,孙侯爷想起他那下落不明的儿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孙侯爷左右环视不见有人路过,于是从怀里掏出那只飞镖,和扎在飞镖上的字条,“本王没找错地方吧?”
住持落在飞镖上的目光茫然却又平静。
他劝孙侯爷将一些对佛祖不敬的利器及不相干的东西收起来,“既是来求神问路的,那便先求个签吧。”
孙侯爷仓惶将飞镖收在怀里,“好!好!好!”
“佛门重地,莫要惊恐喊叫,扰了佛祖休息。”住持走在前头,“无论什么签都是天注定,结果如何都应顺势而为。”
孙侯爷心怀敬畏:“是。”
走进无相门,四处弥漫着香火气息,孙侯爷慌乱了一路的心渐渐变得平缓。
住持拿来签筒给孙侯爷。
孙侯爷双手合十回敬,“我可以先给列位神仙上三柱香吗?”
住持后撤三步,抬手示意孙侯爷到桌前取香。
孙侯爷恭恭敬敬取来香,并借桌上右侧的红烛点燃。
他跪在垫子上,嘴里一遍遍地默念着“保佑我儿平安无事”。
上了香,孙侯爷接过住持手上的签筒。
“这第一签,施主想求什么?”住持问。
孙侯爷说:“子孙后代的健康。”
孙侯爷目光虔诚地望着手上的签筒,竹筒捧在两掌心,沉甸甸的,像是一个未知的谜团。他轻轻晃动筒里的签,“唰唰”声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夜里。
“啪嗒!”
一支竹签从筒里掉出来。
孙侯爷瞥见落在地上的签,仓惶伸手去捡,捡起签的同时,他看清楚了签上“下下签”三个字。
孙侯爷将签双手呈给住持,说话声也有些稳不住的颤,“还请住持告知,此签文为何。”
住持拇指指腹划过签上的刻字,神情惋惜地默念了声“阿弥陀佛”,“枯木逢霜雪,扁舟雨大风,还请施主求第二签。”
此签为下下签中最凶签,孙侯爷已经完全没了定力,摇竹筒的手腕都开始发软。
好在第二签为平签,孙侯爷才敢松半口气。
他正要求第三签,一旁的住持突然开口提示,“无需束手束脚,既是交由天决定,自可放手一搏。”
孙侯爷点点头,双手紧握住竹筒,摇晃竹筒时,连两肩头都在发力。
“嗖”地一声,签从竹筒飞出去的那一刻,孙侯爷已经看清楚了上面的“上上签”三个字。
他满心欢喜地趴着去捡掉落在供品桌下的上上签。
孙侯爷大力掀开桌布。
刹那间,他抑制不住兴奋的眼睛,对上桌底下满眼恐惧的黑眸。
“啊——!”
孙侯爷“噗通”倒地,后背的滚滚鲜血瞬间淌满冰凉黑色地板,他颤巍巍的手指用尽全力,想要再往前些。
再往前伸一点点,他就可以碰到孙巍的脸,但是,他使不上劲了……
住持缓缓蹲下身,将血泊中的上上签捡起放入竹筒,嘴唇微张,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幽深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