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里看上去就像是特意为我们量身打造的坟墓。又或是鬣狗们安然栖息的巢穴,而我们就是那个没有眼力见误闯进来的过路人。”
檀妄生站在门边,瞥了眼这间狭小又昏暗的屋子,而后又瞧向国师,“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我会觉得,我们肯定要完蛋了。”
萧明灿单膝跪地,翻动着后面几张皱到看不清字迹的纸,替他接着说:“‘但如果是国师的话,就不一样了。’”
檀妄生靠着门框,挑眉道:“听起来很老套。”
萧明灿把纸递给言生。言生折起收好。萧明灿说:“会是将军能说出来的话。”
“其实我在避免说出那句话。”檀妄生抬手抹了下门框顶部,瞧着指腹的血,“因为那句话听起来就好像我们一定会重蹈覆辙。实在太不吉利了。”
的确很不吉利。尽管当时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但事实就是这样——无一例外的,每一个决定去丰饶海的人,都曾升起过这么一个念头——也许他们真的能改变结局。
或者说,也许他们真能打破那个“诅咒”。
但最终,他们谁都没能活着回来。
当然,这也并不是一句乐观又狂妄自大的空话。至少那七个村民不是。毕竟只有疯子才会把性命押在一句不切实际的空想上,而他们只是想要在这片海走向“枯竭”时,去寻求其他生机的普通渔民,仅此而已。所以,他们为此做足了准备。
他们吸取了当年的教训,带足了水粮,用所剩无几的钱换了两个新罗盘。他们尽力在周边县里打听丰饶海的情况,但数十年过去了,曾经在市集上一起卖鱼的朋友大都已经回乡安度晚年去了,孩子也放弃了捕鱼。他们都说,这片海已经“枯竭”了。
他们去寻找那个独臂渔人,才发现他已经去世多年。但他的孩子把他生前留下的那些关于丰饶海的路线图给了他们。临走时,她说,父亲知道你们一定会来。但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劝阻他们。也许她想过,但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清晨,他们像三十三年前那样,在天色还未彻亮时,只留下一封信,便再次出发去了丰饶海。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檀妄生说道。
一行人走过血腥而浑浊的走廊,手里的几盏油灯随着动作轻轻忽闪,像是夜里的船灯。而黑暗正踩着他们的脚步缓缓逼近。萧明灿目光望向走廊尽头的一处房间,两侧的房门因海浪的撞击而轻轻扇动着,唯独那间房门是关着的。
“短短两天时间,他们就捕到了大半个船箱的鱼。”檀妄生拎着火铳,观赏似的打量四周,“有意思的是,他们在此之前从不相信仙境之说,只认为这里的鱼也许会比其他地方多一点。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想着叫村民们一起过来了。这里没有风暴,没有暗流,有时会起点海雾,但他们完全可以应对。”
周围房门微开的房间里渗出些许光亮,而那扇房门就静静地立在暗处,像是阴影里一堵沉重的石碑。几人分散着排查每一间屋子,尽力找出些值得探寻的痕迹。
萧明灿说:“他们就快要改变结局了。”
“但还差一点点运气。”檀妄生道。
船舱里始终没有任何怪物的尖叫声传来,甚至静到让人不安。这里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发生过一场惨不忍睹的灾难后就被遗弃的鬼船。萧明灿用油灯点燃桌上的烛台,又听到了类似木头相互挤压时发出的声音。
嘎吱,嘎吱——
咕噜咕噜。
“毫无征兆降下的海雾打乱了他们的返程计划。”檀妄生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上响起,“但没关系,他们已经有了充足的应对准备,只要没有风暴,他们就不可能会落到当年那种处境。于是,他们打算暂时休整一两日,等海雾散了些再走。”
言生敲了敲屋子里最后一个木箱,接着打开木盖,确认里面没藏着什么怪物伏击他们。
檀妄生走进另一个房间,说:“但在第二天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鱼群。”
萧明灿道:“海豚鱼?”
“只剩半截的海豚鱼。”檀妄生挑开那些尸体,蹲下来瞧着他们身上的伤口,“它还活着。贴着他们的渔船游,向他们求救。它的下半身被咬得皮开肉绽,原本是尾巴的位置只有血浪。是谁会捕猎它们?也许这附近有鲛鲨。但当他们把它救上来时,才发现,那伤口处留下的齿印远没有鲛鲨锋利。”
是那怪物留下的。
“但在当时的他们看来,这只是一个普通人做的。”檀妄生说:“试想一下,在这个方圆百里都见不到人的‘不祥之地’上,突然遇到了自己的同胞,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