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之前几个随从已经顺着船桨爬上了甲板。他们沿着甲板走了几圈,接着放下了一只备用的小木船。天边浓云翻涌,日光始终在微亮与暗淡之间反复交替,像是在某处溺水挣扎。他们乘着木船靠近船体,接着用绳索登上甲板。寒风吹荡着周围的灯笼,这里只有海风的味道,没有一丝血腥的气息。
萧明灿望向周围,正如先前登上这里的那两个随从看到的一样,这里空空如也,没有人,没有武器,也没有任何发生过打斗的痕迹。
言生走向甲板另一侧,“……甲板上每时每刻都会有人驻守。赶路的时候就是这样,如今被迫停靠在这,他们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擅自离守。就算有事,也至少会安排三到四个人守在这里。这是命令。”
之前跟在檀妄生身后的那个大块头随从道:“也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让他们必须先把那个麻烦放到第一位。”
言生看向停泊在百步外的另一艘船,那里也依旧空无一人,“两艘船都是这样?”
檀妄生看向周围的横栏,那上面没有任何不该出现的刀痕,角落里也没有什么不慎遗留的血迹。尽管他们不愿意承认,但这里的确没有发生过任何打斗。至少,甲板上没有。
“他们没有用那些烟火。”萧明灿正蹲在一个木箱旁,里面至少放着十束烟火,“他们把这东西抬出来备用,但却没有用它,这里一共十五束,不多不少。”
“……看来,无论那个麻烦是什么,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曾认为那会危险到让他们传信的程度。”檀妄生慢慢地打量四周,比起探查情势,那更像是在观赏这艘战船的构造。他抬起手,触向船桅上的祥云纹路,随口问:“国师觉得,会和怪物有关吗?”
“很难说。”萧明灿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房间,“这里的水虽算不上汹涌,但以它们那副身躯,就算能从岸边游过来,也一定会被守在这里的人发现。”
她目光扫向那一层门窗禁闭的房间,顿了顿,又道:“但如果不是怪物,他们为什么会全部离开甲板?”
究竟是什么意外,会在两艘船上同时发生?虽然棘手到要召集全部侍卫,但却没有危险到需要向国师传信?
“……好消息是,”檀妄生走到第一间房前,稍微抬起火铳,期待地说:“谜题的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他一脚踹开房门,门闩骤然崩断,房门磕到墙壁时微微回弹了一下。檀妄生抬手撑住。紧接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是官员们自带的安神香。地上摆满了十几个香炉,大概用了足有三个月的量,以至于连檀妄生都被这味道熏得稍微后退了半步。但他的食指始终搭着扳扣。
屋内一片寂静。
两个官员正躺在各自的床上,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盖着被子,面色惨白却平静,就好像他们在睡梦里安然死去了一样。如果忽略墙上大量的血迹和他们空荡荡的下半身的话。
就像是把无数砚台砸向了四周,大片大片的鲜血在墙面炸开,形成密密麻麻又相互交叠的血点。墙上,屋顶,地面,斑驳血腥。一道拖拽似的痕迹从两人的床上一直延伸到房门,但却在距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时骤然中断,就好像那里有一道无形的墙。
“……他们被重新拖回到了床上。”檀妄生说,“然后做出仰躺的姿势,盖上被子,双手搭在身侧,摆出安详入睡的表情。”
言生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扫向四周,满目的血腥,但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或者说,没有任何东西因为挣扎而被打翻的痕迹。香炉端正地摆在血地上,房间正中央的桌椅完好无损,上面还放着吃完的饭菜。鲜血溅在还剩一半的白糕上,像是雪里绽放的红梅。
言生想要说些什么,萧明灿忽然转身走出房间,不等檀妄生跟上,她便抽出腰间匕首,从门缝里挑开门闩。她看了眼屋中的景象,接着又挑开下一个门闩,然后又是另一间。
檀妄生跟在国师身后,没有阻拦,也没有疑问,就这么默默地跟着她推开第七间房门,然后停了下来。
每一个房间的桌子上都摆着东西,倒扣的书,被拿出托盘的茶盏,满满一碗、还没来得及吃的饭菜,还有两把随手放在桌上的剑。
“瘟疫……”
萧明灿说:“这是渔村经历‘瘟疫’时的场景……不,是那些村民将要离开时的场景。”
“它们在……”言生心里一沉。
萧明灿说:“它们在重演渔村那场‘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