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怪物受到攻击时才会发出的声音,目的是为了召集同类,传递信号。而对于生者来说,这种尖叫声更像是一柄攻击理智的刀,缓缓刺进头皮,一点一点刮动着头骨。惊骇的感觉清晰无比。
他们环顾四周。黑夜,大雨,身中数刀却不会死的怪物。绝望的处境里,他们几乎立刻就失去了判断。
不久后,厮杀声代替了尖叫,然后是断断续续的惨叫、求救,接着就连惨叫也消失了。
“于是,就如同国师心里想的那样,”檀妄生看着萧明灿,道:“留在岛上的几个侍卫打算带着火铳去救人。”
萧明灿正伸手烤着火,闻言转头看他,“我以为将军不会轻易让他们带火铳离开。”
檀妄生挑起一边眉,似乎觉得诧异,“在国师眼里,我已经糟糕到会对一大群无辜之人见死不救的地步了吗?”
萧明灿没有回答。
“即便国师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那些官员。”檀妄生有些被冤枉的无奈,“毕竟,抛开超出认知的怪物不谈,来到这座岛上的人官职都不算低,最起码,也是皇城里能说得上名字的。他们必须要保护好那些人,这是他们的职责。”
萧明灿看着他,明亮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鄙夷或责怪。
气氛安静了半晌。
最终,檀妄生笑了一声,向后捋着垂下来的额发,说出实话:“当时岛上乱作一团,到处都是烈火和尸体,还有关于怪物的各种猜测。他们救人心切,如果我不给他们,他们很有可能就会开始怀疑其实是我在这事上动了手脚……国师知道的,与其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把莫名其妙的罪名甩在我头上,倒不如让他们当一回英雄。”
他朝洞口瞧了一眼,“最起码,死也死得心甘情愿,对吧?”
萧明灿并没有移开目光。常人其实很难想象到那是一场怎样的屠杀,并非因为事情距离他们太过遥远,而是因为那实在是太过惨烈了。
岛中心的火直到半夜才被扑灭。而屋檐周围挂着的灯笼几乎点亮了整个岛中心,但却照不进周围的山林里。林中始终回荡着模糊不清的呓语声,听起来像是有人虚弱的呼救,又像是有人一边嚼着生肉一边说话,那里看起来就像一场炼狱。
而更令人惊恐的是,当第二天岛中心的幸存者去外面救人时,发现山林里没有任何骸骨,只有大片大片的血迹。
萧明灿很难形容现在这种感觉。
面对这么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檀妄生坦然得就像是在讲述自己一生的老者,但这故事除了波折动荡之外更多的是残暴和血腥。而他比起稳重的老者,更像是悠然目睹着事态失控的旁观者。
这是个危险的人。萧明灿心里想。
然后,那个危险的人露出一个极为体贴的笑容,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腰侧那把匕首,道:“国师看起来疲惫极了,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看着。”
“我没有受伤。”萧明灿平和道:“将军先睡吧,今夜我来守着就好。”
檀妄生新奇地挑了下眉,“听起来国师好像在担心我。”
萧明灿说:“将军不是说过吗,只有将军才是最了解那些怪物的人。如果将军死了,我也很难活下去。”
“国师这么聪明,说不定会找到其他解决困局的办法。”檀妄生收回手,笑着道:“比如,带着船上那群人翻遍岛中心,搜找我的屋子,或是严刑拷问那些活着的人。退一步来说,岛上还有那么多的火铳,即使找不到对付怪物的办法,说不定也能得到些关于那火铳的意外收获。”
他说到这,笑容又加深了些,“这里对于国师来说,是座宝藏岛也说不定。”
萧明灿揉了揉手,淡然地问:“将军会把那些东西像钱财一样都妥善珍藏起来吗?”
“说不定呢。”檀妄生道:“国师觉得我会把那东西藏在哪?”
萧明灿看向檀妄生。他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旁边扔着装配武器的革带,但除了几个锦袋以外,没有任何武器。那把小型的三眼铳已经成了浸水的废铁。
萧明灿看着他胸前那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伤疤,似是认真想了想,说:“以将军的性子,大概会纹在背后?”
檀妄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事,“那种遇热则显的文身?国师的想象力很丰富。”
几滴雨珠啪嗒啪嗒砸在洞口的石壁上。
“……如果我真那么做了的话,现在皇上寝殿的墙上就不会挂着帝王弓,而是我的皮了。”
檀妄生点了点额角,微笑着说:“珍宝当然要藏在这里,才不会被人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