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它们已经掌握了火铳使用之法,恰巧趁此机会来跃跃欲试?
可从它们每一发的精准度来看,今日绝对算不上是“摊牌”的好时机——要知道,此时此刻,它们已经被压在树后不敢探头了。
既然它们有模仿和观察的智慧,就不难想到,如果在胜算微乎其微的情况下,冒然暴露手中的火铳,今后檀妄生一定会将手里的火药严格收管。它们能得到这东西本就是多靠侥幸和随从的疏忽,若是檀妄生活过今日,它们此后再想靠近火铳一步,都是痴心妄——
胜算微乎其微……
她为何会先入为主地断定那些非人之物一定会“输”?
萧明灿猛地转头,看向那些缓缓靠近的人群,“……看来它们笃定我们今日一定会死。”
檀妄生瞧着躲在树后的那几人,“我们若是出头,那三个拿着火铳的人就会探头打我们,虽然准度差得出奇,但到底枪弹无眼。我们越靠近,就越容易被打中。而更不妙的是——”
一道闷雷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没时间了。”萧明灿看着那些人一点点分散,渔网似的包围过来,“它们在故意拖延时间,等着这些人慢慢包围过来。”
这是一个陷阱。
最开始,那些端着火铳的人堵在了大路上,那地方只有石桌石椅,她和檀妄生若是想要避开攻击,就只能先跑去两侧的树丛。可当两人踏进这里后,那些人倒放慢了步子,做出有意追逐的姿态,却始终游离在树丛边缘,时不时探个头,打上没什么准度的一枪,像是挥挥手就能被解决的活靶子一样,让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到自己身上。
但其实天色昏沉,又下着雨,它们刻意躲在树后,场地和人数都不占优势,他们便只能与之僵持。
而僵持的代价就是被荒村那群“人”给堵住了路。
如果她和檀妄生此刻选择从包围里杀出一条路来,躲在树后的那几个必然会借机放暗箭。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
檀妄生拉起萧明灿的手腕,在树后那几人探头时扣动扳扣。崩出的木刺飞溅着划向那人的脸。檀妄生带着萧明灿往林深处跑,大声道:“五百步之外就是断崖,大概三层楼那么高,海浪虽然汹涌,但好在没有暗礁。国师意下如何?”
萧明灿被雨打得有些喘不上气,笼紧了兜帽,说:“马上就要入冬了,海水湍急,天寒地冻,即便是神仙,怕是也难逃一劫。”
檀妄生笑了,“那些人若是发现,国师和罪臣,这两个相看两相厌的人竟然会手牵手死在一起,到时传到皇城里去,恐怕会成为一段流传数十年的奇闻佳话。”
“连死后都要成为大家饭后闲谈的话头,岂不是太惨了些。”萧明灿看向越来越近的断崖,目光转向另一侧极其陡峭的土坡,“我还不想死。走那里。”
“国师的关注点只是闲谈吗?”檀妄生还在回味上个话题,有些可惜道:“我说的是可是‘殉情’。”
萧明灿两耳不闻,带着他往那边跑,道:“我看过岛上的布局图,那地方虽然狭窄陡峭,但只要跨过这个山头,就能回到荒村的石路上。”
身后火铳的声响已经消失了,那几人的确没再追过来。萧明灿转过头,天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了。雨声啪嗒啪嗒砸在兜帽上,偶尔一道震雷闪过,映亮周围张牙舞爪的枯树,还有那些模糊的人形轮廓。
之前躲在枯树的那几个孩子就在这附近。它们躲在树后,再次发出类似玩闹的怪笑。当萧明灿跑到山坡边上时,那些孩童又哼唱起了听不出是什么的歌谣,就像是在吸引他们的注意,又或者把她和檀妄生当成了“狼捉羊”的游戏对象。
萧明灿看向高耸陡峭的斜坡,那上面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能抓住的枯草枯木也寥寥无几。
“我们跑不掉的。”
身后人放开了手,轻叹一声,“或许我们走到一半,它们就会追上我们。”
萧明灿没有说话,她侧对着檀妄生,被挡住的那只手略微抬起,探向自己狐裘下的匕首。
“……国师知道吗?”檀妄生说:“当你被狼群追逐时,为了保命,又或是为了给自己创造逃跑的时机,你会为此做什么?”
又一道闪电直劈而下,檀妄生那灰黑色的双眼映出一瞬光亮。
萧明灿看到了檀妄生牵起的嘴角,匕首无声出鞘。
檀妄生笑起来,缓缓抬起火铳,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那个与我恰好有仇的人抛下,去当吸引它们注意的诱饵。国师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