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祖籍位于距G市二百多公里的云里村,是当地的望族。陈赛儿尽管在城里长大,对老家的一草一木却十分熟稔,尤其她三句不离山君,很显然对那棵古树感情深厚。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我们那,山君就是我们的大长辈。”陈赛儿谈到山君,自带一股无意识的自豪,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奇珍都比不过她家宝贝树,“老家每次过年,一是祭祀山君,二才是祭祀祖先。听家里老人说,连陈家的术法都是山君传授的呢。”
“树还会教人?”钱荼听着新奇。她早就听闻陈氏是家族内部代代相传的术法流派,与蜀山世代交好,只是没想到这派的开山祖师竟然是棵树。
陈赛儿立刻露出副“你真没见识”的表情,替自家树打抱不平道:“老师你别开口闭口树啊树啊的,山君不是树,是神木!你见到它就知道了,它可比人厉害多了,它知道很多很多故事,我小时候回老家,最爱听它讲故事了。”
大树给小孩讲故事……钱荼想了想,怎么都觉得画风诡异,不由地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兰丹木。后者明白她想问什么,遂用理论替她解惑道:“古人有句话叫‘百岁人、千岁妖,万岁草木一枯荣’,古木长久滋养在天地灵气之中,的确能储存丰富的历史和知识。别说山君那样的千年古树,就是蜀山上那些小树精们,都比你见多识广。”兰丹木说着,在手机上翻了翻,点开一条百度给钱荼看,“而且山君也不是普通的树种,它是一棵风声木,相传这种树是西汉时东方朔从外域所得,能辨人生死祸福,卜一国文治武功之事。网上虽然把这当神话看,不过陈家的这棵确实是奇珍之物。”
“正是,正是!”陈赛儿大声附和,又举了许多事例证明山君的英明神武。从她的描述里,钱荼感觉这已经不是一棵树,整个就是一个谪仙下凡啊!
可惜,照片上的“谪仙”遭逢大难,虎落平阳。然而当钱荼到达云里村,亲自站在山君脚下,仰望着这棵必须拼命仰着脖子才能看清的古木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震撼,和对此等钟灵神秀之物遭到破坏的痛惜,就不是区区一张照片能囊括的了。
真该把所有乱砍乱伐的都抓进牢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这一刻,钱荼咬牙切齿地想。
在云里村接待兰丹木和钱荼的,正是之前打电话的陈家族长,也是陈赛儿的族叔——陈梁。
陈梁四十多岁,兰丹木对他以长辈相称,他则以敬称称呼兰丹木。当知道钱荼是老掌门新收的弟子后,他也很热情地招呼了钱荼。在简单的一番寒暄后,他就带着两人到了山君所在处查看。
“这树长得高,村里人抬抬头就能看见。事发的前一晚树还好好的,可第二天一大早就枯了一大半。我和几个子弟赶过去一看,就发现山君不在了。”陈梁老成持重,不像陈赛儿那样喜怒形于色,可从他字里行间的语气,还是能感觉出他的心疼和愤怒,“简直是欺人太甚!山君不比其他,它是这一片土地的灵力之源。偷盗者干出这种事,等于祸害了方圆百里内的环境,真是无法无天!”
兰丹木一边听着,一边绕着树根走了一圈,手摸在树身上细细探查,发现果然如陈梁所言:古木之中灵力全无。若不是陈家靠人工输送灵力勉强支撑,估计那剩下的一小半枝叶也要枯萎。
“听说拍到的陌生人上了高速。”
“是的,事发后我们立刻查看了村子几个出入口的监控,一共四个人,往京广高速的方向去了。”陈梁愁眉沉思道,“但要大海捞针地找这四个人太耗费时间,若是山君灵体不能尽快回归,等这树彻底枯死,就再也救不回来了,所以我们才希望贵派能协助抓人。”陈家毕竟仅一族之力,即使世代繁衍,论人手和物力,还是无法和一个大门派相比。
几个人实际看过了古树,又去了村委会,调出了陈梁所说的那几段录像。
乡村监控本不针对抓贼,无非是起一定的保安作用,所以拍摄的影像也不是很清晰。好在村口都装了路灯,就是凭借着录像里一个路灯的昏暗光芒,钱荼才看到有四个身影从村口的一条路出来,往高速走去。
这四个人都穿得很严实,带着帽子,面容模糊,不过通过体态步伐,可以判断出四人均是男性。他们基本都是两手空空,只有一人背了个双肩包。
“他们应该是将灵体锁在风声木的树枝里了。”一旁的陈梁解释道,“山君既可以依附在整棵树上,也可以依附在一小根树枝上,这几个人恐怕就是用树枝做载体,带走了山君。只是,我们实在没想到有人能囚禁山君。”
好歹是棵神木,就算灵性纯良不会杀生,也不至于连点自保能力都没有。陈家正是因为对其能力深信不疑,才没有对它严密设防,结果让歹人钻了空子。
钱荼把几段录像来回浏览了好几遍,最终只能得出四人从高速逃离的结论。可高速上的监控摄像头都是拍车辆用的,很难从上面看清驾驶员的特征,何况那些监控录像的使用权属于国家,也不是蜀山能拿到的。想到这里,她不免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然而兰丹木却对着一截录像看得出神:那是距离偷盗者最近的一个监控画面,从大约四五米的高度向下俯摄,正拍到其中一个人在打电话。那人一边对手机说着什么,一边指点另外三个人,貌似是犯罪团伙的头目。可惜由于角度问题,这人只露出了帽檐下的半截面孔,有点瓜子脸,没胡子,可能是个年轻人。
“是他,”端详了良久后,兰丹木收回目光,对陈梁说道,“这个人和蜀山派交过手,有他参与,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和蜀山交手过?”钱荼听到这,大吃一惊。她又盯着那段画面看了半天,愣是看不出半点头绪,“师兄,这人你认识?”
“不光我认识,你也认识。”迎着她困惑的目光,兰丹木幽幽道,“这是张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