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有东西触网了!”
“打灯!打灯!”
一片喧哗中,好几盏探照灯朝钱荼齐射过来。与此同时,一个人推开了人群,站在她的面前。在普通人看来,那一片强光的笼罩下只是照着一片草地,而为首的人对着“空无一人”的草地愣了好一阵,再开口时,几乎是咬牙切齿——
“钱—荼—!”
“这就是你新收的使役灵?难得是个人样,可怎么做事跟个动物似的?”帐篷里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瞥了钱荼一眼,口气甚是不满。
兰丹木帮被阵法冲击的钱荼安定着灵体,闻言只是淡淡道:“她还是个新人,我会好好教她的,还请六公多担待。”
“……”被两人讨论的话题人物钱荼,看气氛看脸色,乖乖闭嘴。
她找到的果然是兰丹木等人的营地。队伍中除了兰丹木之外,还有十几位成员,都是术法界的人。可是,钱荼不知道他们夜宿野外时都会布下防护阵,冒冒失失地当头撞上,这才惊动了众人。万幸兰丹木认出了她的灵体,才使他免于像邪灵精怪一般,被术士们打成残障。
但老头对兰丹木的致歉之辞只是冷哼一声,并不买账。他是这个团队里资格最老的一位,好像还是兰丹木的远房长辈,因此训起人来也格外不客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一点不知道轻重!如今没出师的都能放出来丢人现眼了!我听说这丫头还灵格不凡,再不凡又怎么样?啥也不懂、大脑空空,还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钱荼自打出生以来,把亲友师长加上,还从来没被骂过“花瓶”,一时间都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在夸她好看。但当着兰丹木的面,她自然不能反驳,还好时间已太晚,老头子也不打算接着长篇大论,最后挥了挥手,把两人打发了出去。
出了帐篷,兰丹木走到四下无人的湖边,仰着头不知道是看月亮还是看星星。他穿着一套烟灰色的北脸冲锋装,干练的剪裁与他的清冷融于一体,完全洗去了大城市中那丝烟火气。他只那么沉默地背对着他,让钱荼明白无误道:该来的迟早要来。
刚才在帐篷里,兰丹木帮着她说话,是顾全她的面子;但现在就剩两人了,自然是要关起门来秋后算账了。钱荼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觉悟,可是等了半天,兰丹木没说一句话。她不禁奇怪,抬头瞧一眼,发现兰丹木已经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没有了树木的遮蔽,月光畅通无阻地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色冰原似的,眼角眉梢冷硬到万年不化。
“师兄……”钱荼一下子慌了,她觉得这时候兰丹木就算把她打一顿,也比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她不说话要强。
“师兄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她怯生生地开口道,兰丹木却笑了一声,笑得忒瘆人:“那我该说些什么?”
“……”几乎是被直觉驱使着,钱荼知道这时万万不能再找任何借口,一定要赶在兰丹木之前,做出最深刻的自我批判,“我不打一声招呼冒然找来,确实十分鲁莽!以前在城里也就算了,可这次是荒郊野岭,我离魂之前没想过各种后果,没有想过可能的危险,也压根没想到要是找不到你们怎么办!我这个家伙,到底谁是谁的使役灵,到底谁给谁收拾善后……”她一口气也不带喘,骂得很是深入彻底,最后也确实达到了目的——兰丹木要说的都被钱荼自己说完了,就算他再开口,也不会骂得比钱荼更精辟入理了。
瞧着这个不住自我检讨的冒失鬼,兰丹木的思绪忽然飘得有些远:刚开始看到她时,他的确又惊又怒,气到头都有些晕,但晕劲过去后,他又发现这样的体验却是生平仅见。气怒也好,无奈也好,哭笑不得也好……向来冷静自持的情绪,都是从钱荼出现开始,一次次破防。他不由地又想起“冥冥命运”之说,有些不确信,又有些触动。否则为何在万千人海中,偏是这一位,在此刻、此地,让自己发着从来不曾发过的火?
与这种奇妙的缘分一比,那些未出口的训斥,似乎又没有那么重要了。
钱荼滔滔不绝了半天,没见兰丹木有任何反应,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又是大吃一惊:师兄脸色怎么还好转了?
她搞不懂自己哪句打动了兰丹木,但既然捕捉到了他些微的松动,不免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找补了一句:“师兄,我知道错了,只是……虽然想到了危险,可总觉得灵线的那头还有师兄嘛。”
“……”这丫头,还真是气人和哄人无缝衔接、合二为一了!兰丹木心里苦笑,却是再发不出火了,“你到底想干什么,非得费尽心思离魂过来不可?”
“我实在好奇呀。”钱荼无奈道。她的好奇心就跟毒瘾似的,否则干吗大半夜不睡觉,千里送人头来找骂。
“我们在考察,”兰丹木最终坦白道,反正这事倒也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最近这里传闻出了马绊蛇,所以我们来找一找,也算是一种知识积累。”
“马……半蛇?”钱荼没想到这伙人搞得神神秘秘的,居然只是个野外考察。“马半蛇是什么,半马半蛇的妖怪吗?” 她听音解字,正想象着此种妖怪是马头蛇身,还是蛇头马身,而兰丹木把她这两个猜想都否定了。
“不是马也不是蛇,这只是当地人的称呼,用比较大众的词来称呼,应该叫蛟龙。”
哎呦我的亲娘喂!
“蛟龙”二字在钱荼耳道里炸出个陨石大坑,让她一阵天旋地转,当场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