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格娅目光微动,似有些犹豫。过了许久,她才抬头看向萧璟:“你出去,我跟她说。”
她指了指一旁的萧九矜。
——听这话,萧九矜则是移开了眼,只等萧璟做决定。
她感受到萧璟似乎有那么半刻的疑惑,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最终他还是这么说道。
“我在门外等。”
萧璟出了牢房且彻底关上了门,表明了自己并没有想要偷听的意思;但是牢房内阿桑格娅还是放轻了声音。
“郡主,好久不见。”
她道。
“阿娅。”萧九矜也弯了弯嘴角,脸上却未带笑意。
“方才你们太子问的问题……看来你并没有将你们在罗夗发生的事告诉他啊。”
阿桑格娅语中似有感慨。
“早就听……说周人狡猾,进了这皇宫,才真是真实感觉到了。”
萧九矜察觉到阿桑格娅似乎吞下了几个字,但也没追究;她没有反驳眼前人说的话,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没有说错什么。
“听他们说,你在皇宫过的还不错。”萧九矜只是道,“刺杀成功率有多低,你好好在宫里过日子不好么。”
阿桑格娅愣了愣,听这话,却是笑出了声。
笑到眼泪都快落下来,她才抬起头;萧九矜看见,那双浅金色的眸子里,盈满了星星点点的微光。
“‘故乡’,你们周语里是这么说的吧?”她说。
“在我们罗夗,所有罗夗死后都是要埋葬在神山上的。”
“我是罗夗的神女,自然也要葬到故乡的土地上。”
——萧九矜沉默了许久,不知该作何言语。
阿桑格娅成为所谓“神女”已经过去许久,不可能不知道,什么“天神”啊,“神女”啊,都只是骗人的把戏。
“有很多人会因你而死。”
于是,她只是轻声说。
无论是她,萧璟、还是萧以薇都清楚,哪怕皇帝愿意“先审后斩”,“斩”的人估计也要到九成以上了。
牢房内又陷入了寂静,这才不知过去了多久阿桑格娅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们是自愿的。”她说。
“他们说,我们罗夗的神女怎么能委身于周皇。”
“我本就想死了,若能杀了周皇再死,那就更好了。”
阿桑格娅的声音很轻很细,萧九矜却听的十分清楚:而还没等她开口回答或做出什么评价,阿桑格娅便突兀的问:“你还记得么?前年的宫宴上,那时我刚入大周。”
“你问我……在害怕些什么。”
——萧九矜看见阿桑格娅哭了。
“我说,我害怕‘众叛亲离’,你信么?”
“我信啊。”
萧九矜云淡风轻地说。
她从袖子里掏出贴身的手帕递给她,随后便轻轻笑了:“众叛亲离这种事,在你们罗夗或许少见。”
“但你也说了,我们周人‘狡猾’,这种事倒是常有。”
“你说你记得我问过你‘在害怕什么’,那我也记得,我还问过你——”
“你知道些什么。”
萧九矜沉声说着,顺便走到牢房门边,透过铁栅栏悄悄瞥了眼;确认门外的萧璟离铁门还有些距离,放下心来。
“而且我看,你们罗夗人倒也不那么简单。”
萧九矜意味深长道。
“小律也是周人。”阿桑格娅则是笑了,笑容中带着怀念。
她擦干眼泪,望向萧九矜:“听说他被我王兄收为义弟了。”
“如今三年过去,我王兄呢,怕是已经死了。”
“……什么?”萧九矜一愣,下意识开口。
而阿桑格娅则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一番话是如何的惊人。她没理会萧九矜的惊讶,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应该已经查过他了吧?只是恐怕查不到些什么。”
“毕竟小律,只是被周人抛弃的孩子。”
“他是我捡回来的。那日,我偷骑了阿兄的马跑出了王宫;我听说黄沙之外还有一个十分富庶的国家,那里有很很很多好玩的东西。我便骑着马,企图跨过那片荒漠。”
“不知骑了多久,反正还没到大周的边城;便在沙里捡到了一个晕倒的小孩。”
“我废了好大劲才将他拖上了马、带他回了罗夗。”
阿桑格娅望向萧九矜:“小律很厉害,无论是文策还是武艺都很精通;他是我捡回来的人,兄长与父王都对他十分信任。”
“他写得一手好字,不仅如此,他还能完美的模仿我与王兄的字迹;少时父王给兄长布置过许多课业,受到父王称赞的那些,都是小律替我兄长写的。”
——所有的线索都连成了线,这真相不禁让萧九矜感到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