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她倒是没有想过。
她和阿晋虽然谁都没有明说,可几个月相处下来,彼此之间早已心照不宣。
下意识主动考虑对方,时时刻刻想着念着,像朋友,像爱人,更像亲人。
遇见这么一个人,之后,便成了习惯,再也割舍不掉。
平日里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甚至会斗嘴、耍贱,但真到了要分离的那一刻,才知道刀子生生将两片肉剌开有多痛。
阿白:“这趟回去,吉凶未知,可能大获全胜,也可能满盘皆输,这路我是自己选的,我脱不开,但你不一样,你没必要跟着我冒险。阿晋体贴、会疼人,还有一门吃饭的手艺,你跟了他,学点医术,帮着他打下手,吃饱饭不是问题,他才是你最踏实的依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兰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
在这里这么久,她早已习惯了平淡,莲花棚里的苦难折磨,仿佛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阿白的话就像是一根绳子,将她从绵软温暖的天堂,一下子拽到了凄风苦雨里。
她怅然无措,眉心紧锁,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发问:“兄长为什么会支持你回去?”
阿白:“因为我们,都还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和兄长都是做大事的人,心里不只装着自己,可我没有那么伟大,我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你而已,现在,我又遇到了阿晋,他给了我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有他在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被在乎着、被爱着,被关注、被留意,不再像一条破布一样,需要了就拿过来,不需要了就扔在一边。”
她深深沉了口气,微笑地望着苍蓝的天,似有万千感慨,“听得出,你是想让我幸福,我也知道,有阿晋在我一定可以幸福,但是小姐,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于我而言,你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们俩似乎过惯了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突然一下掉进蜜罐子里,反而会慌张,会不知所措。”
她掉过脸来,眼圈通红,“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说着两行泪就落了下来,但唇角是向上弯着的。
阿白心里一疼,鼻子也跟着酸了,抹掉她脸上的泪,“臭丫头,胡说什么。”
“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总是离不开人,身边没人就觉得好像没事可做,这还不是没出息吗?”
她笑着,流着泪:“说实话,在兄长家里的这小半年,我真的特别特别幸福,特别特别安心,我觉得这就是我以后想要的生活,一方小院子,身边都是自己爱的人、在乎的人,你还有兄长,对我真的都很好很好......”
她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哽咽,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她的幸福。
阿白匆忙避开脸去,泪淌下来,她很快地擦去。
“可是小姐,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该怎么办?我喜欢阿晋,我在乎他,可我也爱你,也在乎你,我不想你独自面对危险,如果那样,就算我在外面赚很多很多钱,每天都和阿晋在一起,也还是不会开心。”
她紧紧攥住阿白的手,“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平安,都可以幸福。”
阿白强忍着不哭出声来,说出的话都是气声:“傻丫头,谁说我是一个人,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明白吗?”
阿兰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兄长他......”
“嗯,他也会在。”
阿兰的心忽然落在了实处,可她还是不舍,依偎在阿白怀中,撒娇道:“小姐,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阿白搂着她的肩,柔声道:“好。”
“要是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阿兰微笑着,畅想着,仿佛看见阳光下,孩子们在地上嬉戏玩闹,大黑在后面追逐,她和阿白坐在树荫下描花样,路云和和阿晋坐在她们身后的桌前下棋,不时传来几句斗嘴。
有时候斗得凶了,还需得她们从中调节。
等天色暗下来了,她便和阿晋带着孩子,回到隔壁自己的家里去。
听着阿兰的话,阿白忽然想起昨天自己说的,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
旬阳城里的雪是停了,空气里开始有了春的气息,仿佛被冰雪冰冻住的、沉寂了许久的街上,开始有了人语声。
一切都正在苏醒。
可遥远的邺淮江畔,因坐落雪山脚下,仍然是一片冰天雪地。
茫茫雪原,目之所及皆是无尽的纯白,远处是高低起伏的烟雾似的白色山脉,像一副纯净肃穆的山水画。
士兵们裹着厚重的、壳似的棉袄,拢着手在城墙上坐成一堆又一堆,围着中间病恹恹的火苗。
江上的寒气就算是城墙也挡不住,风里夹着雪碴子,刀锋似的从脸上刮过,脸早已经麻木,失去了知觉。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士兵窝在墙角里,大半张脸缩进棉袄里,说出来的话声音闷闷的,睫毛上的白色冰碴子结成一绺一绺的。
“谁知道呢,姚大将军前些日子传来军报,说皇城里有一伙人,以议和的名义朝着边关出发了,叫咱们加紧巡视呢。”
一士兵拿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火堆,嗤道:“要我说,这些个饱食终日的,个个都是孬种,家拱手相让就算了,现在还要低三下四地巴巴去谈和,呸!什么东西。”
“哎呀行了。”旁边的人斜了他一眼:“你少说点吧,再叫人听见。”他说着朝四下里望了望。
“他娘的怕什么,这天高皇帝远的,鸟都不拉屎,还怕他来砍我脑袋不成?”
窝在墙角里的士兵抱着兵器站了起来,铁器太冷,他不愿用手碰,隔着袖子用臂弯夹在怀里,叹气道,“罢了罢了,干好咱们的活儿吧。”
“哎,你干嘛去?”
“起来转转啊,再坐就要冻成、哎?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