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天际恢复风平浪静,黑色的漩涡戛然而止,又藏入云层之中,几名行者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滚,脸上的神情惊悚扭曲,忽然,成堆成簇的黑焰从他们体内剥离,宛如长鲸吸水般,从四面八方遁入那紧闭不出的门缝内。
天上的暗雾消散,雨过天晴,所有黑焰如有如指示般渐渐隐成透明,危机解除,闵月瑶放下剑,仿佛脱力般向后倒去,庄无尘及时扶住她,担忧道:“瑶儿,你没事吧。”
闵月瑶失神的摇摇头,她望向那卧门,里头恍若古石沉底,一丝动静也无,她问道:“你说,阿檀他们没事吧?”
庄无尘道:“有谢公子帮忙,定然没事。”
闵月瑶不太认同,斜睨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相信这位谢公子,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最后一句染上了娇嗔之色。
庄无尘将她搂入怀中,笑道:“我看谢公子并不像是胡乱吹牛之人,他又是林三公子的道侣,决计不会害他,咱们这些外人就用不着瞎操心了,倒是你,瑶儿……”他打趣道:“你是如何认识那位林公子的,还不快如实招来,这一路我见他对你甚是殷勤,心中好是焦虑。”
闵月瑶脸颊上染上红晕,柔声呵斥道:“你就爱欺负我,阿檀不过是我在魔境时遇到的一个可怜人罢了,他年纪轻轻,就被罚到了北域,那日我恰好经过,便出手救了他一命,不过这孩子实在是命途多舛,林老家主未免也太过狠心了些,怎会有父母会将孩子丢到这种邪魔之地?”
庄无尘眼神闪了闪,却没搭话,他若有所思,直到闵月瑶唤了好几声好几声才回神,闵月瑶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庄无尘敛下心头的疑惑,复而露出温润笑意:“无事,我在想,林老家主可能有他自己的用意吧。”
闵月瑶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情人间絮絮话语,止也止不住,劫后余生的喜悦披拂在所有人心头,载着幽幽清波,驶向更近的彼岸。
一墙之隔,红柱之内,鬼童坐在地上,与对面的白影阴灵干对眼。
一个时辰过去了,床上没有任何动静,便连人的呼吸声也是微乎其微,只是微风吹动帐幔,才隐隐从昏暗的光亮中,瞥见两道贴合紧密的身影。
鬼童心头怒火滔天。
他不会表达,只能啊啊叫唤,幽色双眸宛如锐利的镰刀,诡异凶恶的转动,毫不怀疑,若是这红柱消失,他能瞬移到床前,撕碎这二人。
又等了一会儿,便连阴灵也耗尽了阴力,萎靡的悬浮在半空中,只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惊呼,床上二人终于动了一下。
谢知吟和林檀越同时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眸中皆是惺忪茫然,谢知吟一看到他,脑子立马清醒了,慌忙从他身上下去。
林檀越没做声,脑海中却排山倒海的浮现过很多画面。
这些画面里,全是梦境中发生的事:谢知吟帮他出气,谢知吟在大殿上为他申冤,二人在孤狐山打猎,遇到尸鸠群……林檀越闭了闭眼,再睁开,难得没有演戏,而是变得有些沉默。
便听谢知吟施舍般的语气道:“你可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故意亲你的,你一直不醒,那些鬼火就跟疯了似的咬人,这里只有我能进来,我没有办法,所以才亲了你,你要是恶心,那就擦擦嘴吧。”
话语间惯常的高高在上,仿佛和林檀越亲一下,已然玷污了他的身份,这种弃如敝履般的恶劣口气,林檀越早已司空见惯,他向往日那般不吭声,正要起身下床,可忽然,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新婚之夜,少年墨发上松松插着玉簪,笑容勾人摄魄,他勾了勾手,衣衫半遮,冲着他轻声呢喃,语气半是寂寥半是勾引。
“阿檀,阿檀……”
那本是梦境里没有的情节,却在林檀越的想象中,被极为细致的描摹出来,甚至就连光滑的脚踝,玉白的胸膛也刻画的动人心弦。
梦境里,林檀越似乎听到谢知吟叫了不少“阿檀”,有肆意笑着的,有焦急的,也有愤怒生气的。
句句都透露着亲密,字字都咬住了正音。
可等到睁开眼眸,谢知吟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就好似那个狐狸般慵懒可爱的少年只是泡影。
林檀越极少在旁人身上出现这种依恋的心绪,但不知是否是入梦太深之故,面对这样的落差,他心头无可抑制的怅然若失。
便听谢知吟厉声喝了一句:“你,你又怎么啦!”
他愕然回神,脑海中旖旎画面还未散去,却瞧见了谢知吟愤怒的脸色。
谢知吟似乎总是在对林檀越生气,但与以往如冷风拂面般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他的眼中俨然要喷出火来,林檀越一怔,便见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望,语气决绝到让人心惊:“林檀越,我就这般不值得信任吗,你想要杀我,何必如此故弄玄虚,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林檀越:?
他刚想问,结果谢知吟就打断了他:“你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杀了我是不是,你也不用撒谎,你的行为全写在你的眼中,可我不会让你如意的,”他气的都手脚发冷,“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在一日,谢知吟,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匍匐在我脚下!”
林檀越脸上终于流露出深沉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