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刃是神器,若是劈下去,整个船不免变成两截,自己倒是不要紧,这船上的百姓却不免遭殃,他弃剑用符,手并拢二指念诀,半空升起水光熠熠的镜面屏障,挡住如潮水般乌泱蔓延的黑焰气煞。
谢知吟和闵月瑶于左右两侧相助,闵月瑶挥剑,他挥袖,一张张符纸宛如飘散的鸟儿,飞到各隅,围住整艘船。
每道符文之间生出一条虚像金线,纵横交错。
船上好似升起了透明符障,这些金线好似被一股看不见的绳子拧在一处,无论是人群还是重船,都免不了被这些线条刺穿。
此刺穿非彼刺穿,只是身体与虚色的光线重合或者穿插,并无任何危害,反倒是方才还荼靡的黑焰,在这金光的交叠中渐渐萎靡。
每当碰到这些金线,黑焰便刺啦一声,好似被灼烫到,缩减焰火避让,可这四方皆是符线,避无可避。
最后,这群方才还发散着滔天威势的黑焰越垒越小,竟然在所有人目光中,变的只有指甲缝一般了。
“阵纹金像?”庄无尘大惊,“阿吟,你果真厉害。”
谢知吟经不起夸,嘴角都翘上天了:“那是。”
但庄无尘又道:“阿吟,你额头上,道侣契印好似亮了。”
谢知吟随手一摸,果然,那里灼烫的不像话,他看向那黑焰,疑窦丛生的同时,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猜测。
林檀越既然是黑焰的主人,那有了道侣契印的他,能否同享这焰火的使用呢?
他忽然想试一试,收起符阵,走过去,庄无尘和闵月瑶见他伸手去碰残留在走道上的鬼焰,一齐大叫:“小心!”
那鬼焰凶神恶煞,黑色焰弧宛若狰狞的凶手,若是靠近,须臾间便能被焚烧成灰烬,庄无尘本以为会瞧见残酷惨烈的画面,但须臾,二人都惊呆了。
焰火触碰手臂,如同长了脚似的爬到谢知吟的手掌心中。
任何预想的后果都未发生,这团火焰没有烧着,反而静静依偎在谢知吟掌心,状态极其稳定。
谢知吟:……
果然,这鬼焰的主人是林檀越,而他是林檀越的道侣,所以鬼焰对他俯首称臣,并不为难。
而他侥幸施展的阵纹金像,也恰好是这鬼焰闻到了他的灵力气息,做出的退让。
谢知吟空前的沮丧,他还以为他的阵纹金像真的对黑焰有用呢……
趁着鬼焰没有发作,闵月瑶挪了挪步子,小心翼翼靠近卧居,庄无尘大叫道:“瑶儿,回来!”
便见那门缝里又溢出了黑焰,一簇焰火飞到她发梢间,闵月瑶祭出剑闪身一躲,黑焰劈成几瓣熄灭。
但源源不断的黑雾,又岂是区区刀剑能够划开的?
这些焰火均由无数怨灵灼烧而成,焰心中会露出生前魂灵的可怖死状,它们靠吞噬灵体而生,无数修士皆葬身于此,闵月瑶奋力用剑挥开一道口子,仍有不少焰火奋力追逐着她,她叫道:“师兄,阿檀还在里面!”
“咱们要去救他!”
不愧是女主,悲天悯人啊!谢知吟心想。
只是庄大哥,你这帽子还是得戴下去。
谢知吟不再犹豫,忽然道:“还是我去吧。”
迎着庄无尘惊诧的目光,他展开手心:“这黑焰对我无效,我能进去。”
庄无尘犹疑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谢知吟坚定道,“阿檀是我的道侣,他出了事,我也不能独活,庄大哥,谢谢你,只是我永远不能抛下他。”
庄无尘眼眸颤动,心头油然生起了一丝敬佩。
果然,外人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谢知吟夫妇不睦,可见全是谣言。
还有什么,比这生死当口,作出的抉择更为真挚的呢?
谢知吟说的的确句句属实。
林檀越死了,他的确不能“苟活”,不过这个苟活并非说的是他会殉情,而是,他会被系统抹杀。
谢知吟也算是在人前做了回“痴情种”,他深刻怀疑自己是被林檀越染上了戏精的疾病,不然为何突然就演了起来,他宛如壮士扼腕般上前,在庄无尘二人的注视下开了门。
阴嗖嗖的凉气陡然吹来,激起一阵鸡皮疙瘩,谢知吟走进这阴森狭窄的屋子,四散的魔气如有实质般编织成大网,覆盖住潮湿腐朽的潮气。
床上帐幔里翕合,似乎里头有什么东西在动,谢知吟不敢上前,轻声呼唤道:“阿檀,阿檀。”
里头陡然死寂一片,不动了。
谢知吟在心里抱怨,系统都不发预警,害的他走近也不是,退出也不是,他食指和中指夹住一张符,咻的一声扔在床沿。
符文靠近,急速膨胀,忽然烧了起来,冒出青烟。
“鬼?”
谢知吟大惊失色,几张符如同撒钱似的飘过去,霎时,噼里啪啦声宛如放鞭炮般响起,他挥剑刺进帐帘,一阵搅动,里头传来闷哼声,跟着撕拉一声,黑影从破裂帘口中窜出,如离弦的箭一般滚落到桌底。
凭借浑浊的日光,谢知吟看到,这是个衣衫褴褛的孩童。
他转头,灰扑扑的脸上,一双澄澈的眼眸中泛着绿光,在阴暗中宛若一头警惕的幼狼。
这便是方才闯到屋内的黑影了。
只是,这绿色的眼睛……
谢知吟想起书中一个设定,发问道:“你是鬼童?”
传闻中,女子生前多接触怨气,阴气入肺腑,生下来的孩子即为鬼童。
鬼童天生连通阴阳,性子怪异扭曲,是个没心没肺的邪物。
由于他们全身上下都被一团怨气包裹,最吸引鬼灵之类的邪祟,所以在民间,这些孩子被视为不祥之兆,在各处都受到驱逐。
那他不就是一个行走的邪祟靶子?谢知吟心想。
似是印证他心头猜测,五六道白色影子从床内飘出,朝着这边飞扑而来。
谢知吟倒退几步,吓了一跳,他吞了吞口水,勉强站定,捂住眼的手拉开一条缝隙,才发现这些影子全是一条条透明的银白阴灵。
世上真的有阿飘啊,他心神不宁的想。
阴灵宛若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的飞荡在鬼童身边,这小孩绕着房间四周跑,跑到哪里,那轻飘飘的影子便飞到哪里,如梦似幻,痴然缠绵。
二人纠缠,鬼童很是愤怒,不住冲着阴灵群龇牙,若非这些银灵没有实体,只怕他早冲上去将其一个个撕成碎片。
看着这一幕,谢知吟颇为后悔。
他不应该拔剑刺他。
对于阴灵而言,鬼童的血是大补,就跟蜜罐子似的。
如果眼前有个蜜罐子不断的洒出蜜,那岂有不追之理?
他沉着气想着,没有注意到,忽然身后阴风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