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清苑,乌金禁制纹阵环绕住整个宅院,隔绝声息。
谢知吟坐在床上,五感尽灭。
红光将他圈在其中,体内灵田周遭,一簇灵流如同机敏的小蛇,围绕着这灿金灵台盘旋打转,谢知吟额头冒出冷汗,下意识咬住下唇,紧闭的眼睫颤动。
这是道法所记载的百海汇通术,通过吸收万物灵气进入灵台的法子来增进修益。
人闲着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这几日,谢知吟在练符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虽是符修,可由于身体缘故,灵力总是停滞不前。
为了改变原主这废柴身体,他做了不少尝试,比如吃丹药,比如去林家藏书阁寻找秘籍,只是这些法子聊胜于无,各有各的短处。
在中毒多次,练剑伤及筋骨无数次后,他收起了歪门邪道的想法,专心攻于修炼。
头顶缓缓冒出热烟,灵波如湖泊般,只是每次靠近,这灵台周遭便会升起一道格纹符瘴,任凭外头横冲直撞,都佁然不动,谢知吟心头诧异的同时,也在思索着。
不应该啊,灵波取注于灵田,怎会融合不了呢?
他也算看出来这具身体的问题了,没有别的,就是灵田被人封存,灵气取不出,进不去,自是灵台凝滞,修为也就永远停止增进了。
正是无破解之法,忽然,谢知吟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灵光波动。
屋外嘭的一声,镜面似的阵纹结界被强力凿开成碎片,浩瀚的冲力推开灵波未完,又破除了周身脆弱的红光屏障,谢知吟于打坐中惊醒,忽的睁开双眼,朝着床外喷出一口血。
他喷出一口不算,又哇的一声哗啦啦连吐在床前,血渍渗入地毯上,分外触目惊心。
林景越进门时,只瞧见少年墨发披拂,如花似玉的脸上,嘴角溢出鲜血,上身也在不断打颤。
他是修行之人,一看便知这是因为心力反噬所致。
正在清修之人,心神合一,是最脆弱的时候,若是有灵力或魔气高强之人去破坏道场,那这人就算不死,也得揭开一层皮。
莫非他真的在打坐?
那他机缘巧合之下,不是阻断了他的修行?
心头诧异,又有一丝没由来的恐慌,他望了眼门外,确认那人不在,绕过桌子来到床前,冷哼一声:“什么清修,我就说,你这等蝇头鼠辈,能修成什么道?”
谢知吟迷蒙睁开双眸,见到他,气的发堵,嗓音都在打颤:“你……原来是你!”
林景越为何会要硬闯进南清苑,害的他差点心脉逆流!
林景越干脆坐下:“是我,三嫂,那日三杯酒喝的可尽兴了?你万万没想到,会有还回去的一天吧,你吐了这么多血,可是灵台破碎了?”
谢知吟万料不到他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害人,恨不能抬起手将这人撕了!
果然不愧是《仙魔道》中最睚眦必报之人,旁人得罪他一分,他便回敬他人十分,算起来,林檀越被驱逐出北域也有此人功劳。
他稳住心神,哑声道:“托你的福,还差那么一点,不过,林霁月是不会放过你的了。”
“林霁月,”林景越冷哼一声,这才意识到他说的并非林檀越,僵硬片刻,他恢复了不以为意的从容:“那又如何,兄长最是疼我,你以为,他会为了一个外人和我做对?”
“再说了,我不过是误闯入南清苑,也不是故意要伤害三嫂你呀,怎么能说这种不利于家和万宁的话?”
好一个故意,谁不知禁制符阵与修行者相生相连,凭林景越多年的修炼,若是看到宅院里的异象,怎会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他破坏他的道场,还要狡辩,当真无耻至极!
谢知吟难受的紧,目光却湛如铜铃:“林景越,你最好在此刻杀了我,若是我一旦好了,绝不让你好过!”
林景越心道好大的口气,寒声道:“三嫂能否活过今日还不自知呢,就别再吹牛了吧。”
谢知吟不怒反笑,这个林景越,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仙魔道中他怎么死的来着,被林檀越踹下了魔域,万鬼焚心而死。
林景越没有反派光环,却经常跳出来找存在感,这样的人,谢知吟不介意提前送他一程:“林景越,你听我说,当年老家主在魔域遇袭,你家父为他挡了那穿峰之箭,你才得以山鸡变凤凰,成为林家四公子是不是?”
林景越冷冷道:“你扯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谢知吟干咳两声,墨发披垂到胸前。
这就是看完书的好处了,许多细节都能在此找到端倪,他盯着林景越,忽然道:“可是,老家主遇袭前一日,你家父管剑似乎外出一趟,具体是去哪儿不知,总之不会是人境,也不会是修境,只是那日回来后,他就心神不宁,食不下咽,这人境嘛,流传出一个说法,说——”
他一字一句:“这管剑与魔境勾结,本打算吞并林家,可事到临头,他又反悔了,羞愧之下,便祭了箭。”
林景越失了理智,大骂道:“你血口喷人!”
不给谢知吟退路,他掐住他的脖子,眼眶通红:“谁告诉你的,说!”
谢知吟被掐的脸红脖子粗,桃花眼却上扬。
这是被戳中心事了?
他梗着脖子,瞪着林景越:“我……我死了,你……你也不知道了啊。”
林景越用了十二分的毅力才放开他。他看着谢知吟低头咳嗽,恨恨道:“人境那等地方,乌烟瘴气,刁民甚多,谢公子可不要听说说了些魔修野史,就以为能抓住我的把柄。”
“我家父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就算是当今家主,也不敢质疑,谢公子若是再敢胡言乱语,那便是找死,若是我在这里杀了你,就算怎样都晚了。”
“你不敢的。”谢知吟道。
林景越扬眉:“你凭什么说我不敢?”
谢知吟嗓音沙哑,眼角却流露出阴冷笑意:“你不敢的,不敢的,我爹可是谢家家主,而你,不过是个养子,既然是养子,你说,我死后,林霁月会不会将你送给我爹处置?”
谢知吟在林家横行霸道,并不唯一依仗林家主的宽容,更是有自身的底气,可这位林家养子,若是做出无故戕害世家之子的事,凭林霁月的秉性,难道会为了他污了门楣吗?
同样想到这一重,林景越咬牙暗骂,谢知吟瞧他脸色灰败,也不挑破,艰难盘腿,重新入定。
他犹如病入膏肓的重症之人,重新汇聚气海,再也没管身边的林景越。
他一点也不担心林景越会暗地偷袭他。
光是赶出家门这一点,便吓得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林家四公子再也不敢造次了。
体内激荡的灵息渐渐降了下去,谢知吟紧闭双眸,神识在体内探寻,除了紊乱的灵气,还有重创的筋肉,骨血。
只是到达一处时,他停了下来。
方才最脆弱之时,不慎被那陌生灵力穿透体内,打在了灵台上,此刻,那承载着灵台的护符瘴,好似一张白纸,撕碎了一个缺口。
这说明,这符瘴是可以被打破的。
可是,若全然撕下,又会得到些什么?
是好,还是坏?
他忽然没了方才冲撞符瘴时那股劲头,因为他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张符,绝不是随便被放到他的灵田附近的。
罢了,谢知吟神识归位,重新睁开眼眸,只是映入眼帘的,却是林檀越焦急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