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的大玻璃窗外是笔直漫长的跑道,国际航班的飞机都是大家伙,单靠肉眼也能看得清晰。可在眼前再大的飞机,终会爬升到目力不能触及的高空,纪延廷看着载着禾乐的飞机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再见,禾乐。”
穿过机场大厅回到车上,司机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纪总,我们现在回公司吗?”
纪延廷表情紧绷,周身气温都仿佛低了几度。陆秘书发来消息报告会议进程,再上面一条是昨晚发的,“纪总,禾先生已经把再次延后的机票改签回明天。”
锁上手机屏,纪延廷最后再看了一眼霞光万丈的天际,“回公司。”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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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流层,距离地面约有一万米,从窗户望出去只有白云。禾乐好不容易控制好情绪,或许是看他哭得实在太可怜,空乘给他送了两块巧克力过来。刚压下去的眼泪又开始翻涌,拆开闪闪发亮的包装纸把巧克力放进嘴里,莫名尝到了当年纪延廷带给他的味道,明明不一样,可内心却执着地把周遭一切生硬地打上纪延廷的名号。
深呼吸几下,待巧克力的甜蜜盈满口腔,他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掏出那份所谓告别礼物。包得很严实,他花了些许功夫才拆开。长方形盒子没有印任何logo,似乎是随手拿的礼物盒,哒一声打开,禾乐迎来今天第三次情绪失控。
他从来不知道纪延廷竟然是如此擅长操纵人的情感,就算隔着万米距离,也能轻易让他崩溃。
爱彼皇家橡树离岸型腕表静静躺在不起眼的盒子里。
当日,傅岐提出让他离开纪延廷才可以拿回手表,他有过一瞬的动摇,但下一秒他就回绝了。
无论是他或是妈妈都已经接受了爸爸离开的事实,而且当年纪延廷假装买家问他要不要邮寄家中的东西时,他就跟妈妈商量过旧事物的处理。他们一致认为爸爸也会希望他们向前看,不要被旧事物束缚。
他坚定地说:“不可能。”
傅岐挂不住脸,讥讽道:“看不出来你对廷廷用情这么深,连父亲的遗物都可以不要。”
禾乐不甘示弱回过去,“如果爸爸知道他的爱情礼物是我的爱情的中断,他一定不赞同。”
“还是年轻,张口闭口都是爱情。”傅岐换了个姿势,闲适地靠着沙发背,“廷廷埋怨我从小到大对他不关心,这我知道。但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心甘情愿顺从我意思进入公司,努力撑起偌大一个傅氏呢。”
“小孩子嘛,总是渴望父母的关注和赞赏,但是他又喜欢压制自己的欲望,只有不去渴求才不会失望。他总想把傅氏做得比我在位时还要强盛,再一举把它毁掉以此来报复我对他的疏忽。”笑意顺着褶皱爬上傅岐的脸,他姿态放松,如同跟朋友谈论自己的小儿子在幼儿园做了多么可笑的事情,“很可惜,市场千变万化,且不说他能不能重现傅氏昔日的辉煌,公司那么多高管还听命于我,他永远不会成功。”
“恨比爱要深刻长久得多,他会因为恨我不择手段经营,你那过家家一样的爱情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傅岐的话久久萦绕在他耳边。
后来纪延廷问他有没有答应傅岐的条件时,他没有把事实告知,主要是不想让自己的爱意成为纪延廷的负担。尽管他不认同傅岐的观点,但也理解纪延廷有自己的人生规划。
纪延廷知道自己没有答应傅岐的条件时是什么表情呢?惊讶还是高兴。可他转过头又跟傅岐达成了什么条件把手表换给他。
分手,抑或是永不相见?
从前在一篇心理分析文章看到过,小孩能想到的对父母的最大报复是自杀。那纪延廷呢,他要怎么报复傅岐。
禾乐哭得不能自已,猛地站起身,空姐被他吓了一跳,几个乘务过来按住他,“先生,现在在爬升阶段,请不要站起来。”
“先生,请问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先生,你还好吗......”
梦一样的旅程结束了。
到达肯尼迪机场是下午三点,果真如纪延廷所说的纽约还有些凉。禾乐站在出口等唐思麒来接,被穿堂风吹得瑟瑟发抖。等待车辆到达的几分钟,他捏着手机给纪延廷发了到达消息,对面回复很快却也平淡,只说“嗯”。
“乐乐,上车了。”
禾乐把手机塞回兜里,拉着行李箱匆匆过去。下意识拉开副驾驶,见到里面的人愣了愣,他抱歉地笑笑,转身去后座。梅森先生先一步跨出去,接过他的行李箱放到车尾,“乐乐,你坐前面陪妈妈聊天吧,她一直念叨你呢。”
“怎么喊你几次都没听见。”唐思麒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打转方向盘出去,“还担心你有时差身体吃不消呢,看着好像还胖了些。”
“有吗。”禾乐摸摸自己的脸。
一旁的梅森先生也表示没太变化,“不过你妈妈做了千层面还有苹果派,估计吃完可以增重2kg.”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唐思麒笑称,“跟朋友玩得很开心吧,回家给妈妈说说海城怎么样了。”
“嗯。”
禾乐的手揣在兜里摸着那个长方形的手表盒,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