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本啪一声掉在地上,露出下面一页禾乐的乱涂乱写,“海大!海大!”很多个“海大”,还有零星几个“纪延廷”,但是又胡乱涂掉。
“你要考海大?”纪延廷放开他,弯腰把草稿本捡起来。禾乐尚未从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怀抱中抽离出来,胡乱点点头,很忙乱地收拾卷子和笔袋。
心脏怦怦怦跳动,手指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眼睛放在笔上,却怎么都对不准笔盖,还不小心在掌心画了一道长长的红线——从食指下方一直延伸至尾指侧面。
哒——
纪延廷帮他把笔盖上,垂眸看着他的发顶,“海大什么专业?”
“不知道,还没想好。”他磕巴地说,抱起卷子就往外走。纪延廷缓步跟在其后,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禾乐把卷子胡乱塞到书包里,跑厨房倒水。
他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脸颊,咕噜咕噜喝下一大杯水,一回头,就是一道高耸结实的墙。手一松,玻璃杯砸下去发出不小的动静,他慌乱蹲下,纪延廷按住他,“别动。”
一片玻璃划过他的脚背,瞬间,雪白的脚丫子上拉出一条红红的血线。纪延廷掐着他的腋下把他拎出去,找出搬家那天纪桢送来的暖房礼物——医药箱。
禾乐呆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像有个开水壶在烧,尖锐嗡鸣不断。
他属于冬天手脚冰冷的那类型人,脚上并没有太明显的痛感。忽而,温热的手握住他的脚掌,那痛感就放大了。禾乐不安地往后缩脚,但无奈力量悬殊,纪延廷握得他很紧。
“我自己来就好。”他伸手去要棉签,纪延廷避开他的手,没说话把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扫过脚上伤处。像羽毛拂过,很轻柔,又有些痒。
禾乐的手搭在膝盖上借裤子布料抹去手汗,嘴角紧紧绷着。
纪延廷十分专注地为他上药,贴上创可贴。“很疼?”他抬起头问。
摇头。
“那怎么这副表情?”
这副表情是什么表情禾乐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跳快得好像要从嘴巴飞出去,所以要紧紧关闭闸门才能不泄出。过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啊,纪延廷。”
纪延廷“嗯”了一声,收拾好药箱放回去。
旋即,禾乐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他说:“对不起。”
纪延廷疑惑地转过头,挑起一边眉毛,“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打碎了杯子。”禾乐说。
“我又不要你赔。”
“还有。”
“什么?”
禾乐的眼珠子晃了晃,神情很不自然,“没有做好你圈的题目。”
“我自己都不做试卷,你没做就没做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放下药箱,咔一声把抽屉推回去,转身朝禾乐走来。
一步一步,距离缩短,禾乐专注地看着他,很小声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以后可能还有很多要麻烦你的事。”
“比如?”
禾乐不敢看他的眼睛,硬着头皮似是而非地说:“等真的发生了再告诉你吧,我也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回到家,禾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又撒癔症一样往花园跑,天寒地冻去浇禾太太精心侍候的月季,被禾太太抓着教育了一通才消停下来。
洗过澡躺在床上,躁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他抬起右手按向左胸静静感受与白天不同的心跳,平缓、规律。血管触电一般的酥麻消失了,他有些失望地打量掌心的红线,中性笔就是难洗,可还有一些难以洗掉的东西蕴藏在心底。
·
本学期最后一个假日结束后就全面进入复习状态,禾乐那点少年心事被抛到九霄云外。一鼓作气考完期末考跑回家,高兴地让禾太太把他想要的那个相机放进购物车。
禾太太笑笑,“看来这次考得不错。”
禾乐高兴得直哼哼,“我有预感至少会进年级前三十。”他说得较为保守,但脸上小表情藏不住的雀跃。
“考多少名妈妈都给你买,奖励我们乐乐最近这么努力学习。”
“那不一样,我要有目标有达成,这样换取奖励才有成就感。”
禾太太摸摸他的脑袋,“真棒,辛苦了乐乐。”
没过几天新相机到手,禾乐垮着相机包跑各个公园拍照。海城气候温和,许多候鸟会过来这边过冬。禾乐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打趣他小伙子跟老头子们抢机位。禾乐跟他们聊了一些拍候鸟的诀窍,坐回自己的折叠凳耐心等飞鸟来。
这是一个很枯燥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常常蹲点许多天也没有收获。所以他内心十分钦佩身旁的这些大爷,他们每天一大早就来蹲点,一蹲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