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户紧闭的卧室,隔绝了大部分室外噪音,只听得见清浅的呼吸,与室外偶尔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嗡嗡的轰鸣。
一条修长身影悄悄掀开被子,绕过床尾坐到窗边,轻手轻脚地把米色遮光窗帘拉开一条一寸宽的缝隙。无孔不入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微弱的乳白色月光轻轻勾勒出床上人安静的睡颜,美而无害,像是高高在上的月宫仙娥。
陆青一只手支在柔软的被角,另一只手跟随月光轻轻划过钟离的脸,巴掌大的小脸,高挺秀气的鼻子,柔软嫣红的唇……
他是如此为她着迷,好像永远都看不够。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想过吻在这张唇上,是什么滋味。
还记得大二上学期那场迎新篮球赛,他在投篮时,手里的球被对手球队负责盯防他的队员一掌打偏,偏移航线,呼啸着向观众席飞奔而去。
那天钟离刚上完古汉语文学课,神色匆匆地赶着去公交车站坐车,下午三点半,她有份在佳佳悦超市担任促销员的兼职。以往她都是走大路,但今天专业老师讲到兴起,拖堂二十多分钟,最近一班公交将于十分钟后到站,她只好选择穿过篮球场的这条近道。
由于着急赶路,她没有看到一旁快速向两边分开的观众,也没有注意到飞速朝她飞来的篮球,直到右脸被重重击中,半边脸倏地变红,肿得像是泡发的馒头。密密麻麻的钝痛传来,钟离几乎是立刻弯下了腰,眼里因疼痛涌出泪水,耳边是篮球落地弹跳的砰砰声。
穿着篮球背心的陆青紧张地赶过来,对着弯腰捂脸的女孩不停道歉,汗水随着他的动作在阳光里挥洒而下,折射出一道道小小彩虹。一分钟后,眼前的女孩直起腰来,顶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眼睛湿润地看向他:“下午的兼职快迟到了,坐公交肯定来不及了。你如果真觉得抱歉,就给我十块钱,当作打车费。”
身高堪堪到自己胸前的女孩,站在光里,半边脸雪白,半边脸通红,一双杏眼含了水雾,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怨念,没有死缠烂打,嫣红的唇瓣开合间聊起微不足道的赔偿。
在这个夏末,聒噪的一声紧似一声的蝉鸣,球场上队友杂乱无章的呼喊,围观者的窃窃私语,霎时消失不见,陆青耳边回荡着心脏传来的又重又密的鼓点。脸比刚刚投篮时还要红,手心冒了汗,陆青沉默数秒,说:“手机在我同学那儿,你等我去取。”
等他拿到手机回来,女孩早已不见了踪影。
许是被柔和的月光和深沉的夜色蛊惑,陆青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上那张柔软的唇。
嗯,甜的。
钟离是被窸窸簌簌的声音吵醒的,挣扎着从黑甜的梦乡醒来,睁开眼,看见陆青抱了个饼干盒子,眼巴巴地坐在床边。
“陆青?”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她伸手抓住陆青放在床边的手,双手握着,拉进怀里,闭上眼睛,嘴里嘟囔了一句:“你又来我梦里了啊。”再次沉沉睡去。
陆青屏住呼吸,感受着她怀里的温热从手心,传到心底。直到坐到身体发麻,才小心地把盒子放在床头,翻身上床,抱着钟离,沉入梦乡。
窗帘半拉,如纱薄雾在晨曦中慢慢消散,平底锅里煎培根的诱人香味,从厨房门飘出,一直来到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的人鼻间。钟离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趿着棉拖,走进厨房,双手环住陆青的腰,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闭着眼说:“今天怎么这么早。”
陆青把锅里的鸡蛋轻巧地翻了个面,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桌上给你准备了东西,去看看。”
餐桌中间,放了个四四方方的红绿色花纹交织的饼干盒,盖子开着,里面的东西排列的整整齐齐:一份股份协议书,四本红皮房产证、一张浅粉色招商银行卡,一张故宫联名款工商银行卡,一把车钥匙,还有……
一只小巧精致的白金戒指,周边低调地镶了一圈碎钻,在日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一个大胆的想法冲入钟离脑海,她那张白嫩的脸上霎时血色全无,双手捂住了嘴。陆青端着两盘三明治从厨房出来,目光在触及钟离苍白的脸时,就知道大事不妙。
“我以后是不会结婚的,不想耽误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一道冷漠的声音伴随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从纷繁的记忆中涌出,回荡在他的脑海。当初他以为那只是她的借口,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心脏,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陆青佯装镇定,慢慢挪到餐桌前,把盛放三明治的白瓷盘,轻轻放在桌上,手越过钟离身前,轻巧地拈起那枚戒指。
钟离站在他的影子里,面色惊惶,声音也随之颤抖:“对不起,陆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