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排列有序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照亮前行的路。钟离和陆青并排沉默地走着，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极长，又缩得很短。

下班时，那股想要把一切告诉陆青的冲动，已经完全消失。冷静下来后，钟离意识到有些仗只能自己一个人打。

走到一盏路灯下，钟离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陆青，说：“就到这儿吧。”路灯的光从头顶倾泻在她身上，在脚下凝成一团墨黑的影子，她明明站在光下，却像是已经要被拉扯进黑暗里。

陆青抬头看她，睫毛微微颤抖，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抖：“这就是你的答案？”

“是。”

说完，钟离低下头，认真地研究起脚底的影子，像是在研究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好。”

眼角的余光里，陆青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他穿着那件灰色大衣，到膝窝的位置，他走得很快，背影很决绝，像是卷起了一阵风，所过之处，地上零落的灰褐色树叶，跟着起舞。

眼前模糊一片，她就那样，低着头，任由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滴到马丁靴的鞋头。

“哭什么哭，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双颊突然贴上一双温热的手掌，温柔地揩拭着冰凉的泪水，从双颊到眼角，最后覆在红肿的眼皮。陆青语气发涩：“我有没有说过，你是真的很爱哭。”

他又回来了吗，心跳慢了半拍。钟离慢慢伸手，握住搭在自己眼皮上方的手，缓慢地抬起头，看着陆青：“万一，钟祖豪以后找你的麻烦怎么办。”

陆青站在一旁，任由她握着手，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我比他高比他壮，你确定是他找我的麻烦，不是我找他的麻烦？”

知道钟祖豪的事情后，他的心里就有一股火窝着，今天看到监控画面里他张贴传单的身影，想起最近这段时间，钟离在他的威胁下胆战心惊的样子，他就恨不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陆青反手牵住钟离，继续说:“而且你今天不是也说了，现在是法制社会，他想动我，也要看看他能不能承担后果。”

钟离低下头，嗫嚅道：“可是那张传单的内容……”

陆青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目视前方，缓缓说：“钟离，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你是谁，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吗？我爱的是你，不是别人杜撰出来的你。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不要再推开我。”

没有人能够承受接二连三的拒绝，他刚刚是真的想一走了之，可走出几百米后，他还是回头了，心里想着就回头再看一眼。可当看到她低头站在路灯下，整个人像是小了一圈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折返回来。

那一刻，他意识到，他爱的不是年少时那个不告而别的影子，而是就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得的钟离。

……

沙发上，钟离窝在陆青怀里，将那段想要彻底掩埋的过往徐徐道来。

”我三岁那年，他们生了钟祖豪，不像我，他的出生是备受期待的。从记事起，他们就告诉我，我是他们捡来的，供我吃穿、上学，我要懂得感恩。而钟祖豪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我要照顾他，什么都要让着他。钟祖豪是那个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有好吃的，他会偷偷拿给我，有零花钱也会分给我……他是个不错的弟弟……那天，钟启良……”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眨眨眼睛，试图压下眼底的雾气，红着眼说：“钟启良……也就是我的养父喝多了，以为大家都不在，以给我学费的名义，进了我的房间……”

说到这里，钟离哽住了。

陆青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他脸色一沉，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他不敢想象钟离到底经历了什么。一阵钻心的疼蔓延至全身，他的手微微发着抖，心疼地拍打着她，轻声说：“不想说，就别说了。

想起那可怖的一晚，钟离还心有余悸，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他……他要□□我……我拿起放在床头剪刀要跟他拼命，结果被他夺了过去，最后是钟祖豪制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