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丹室,明净清香。
将两块切好的明晶添进丹鼎,最后挽袖倾入一壶金浆。
“——所以,我只是理不清明。”
以法力轻擦过鼎身,迸出一缕神火。
在炼化药材的轻烟中,他背对着帘幕后晃动的身影,幽幽开口。
“既知道那两个泼皮一直想报你上次的一剑之仇,怎么还非要凑上去踩进设好的陷阱呢?”
“咚”地一声轻响。
一听就是正在偷喝药酒的上清将葫芦磕在桌上,愤愤不平地反驳,“他们主动撩拨约架。难不成我还要一让再让,就此去采个矿都得转了道不成?”
“又不是他兄妹十二个挟势一拥齐上。”
“只他两个,我怕他……做甚!”
似是激愤之下动作过大,牵扯到了背上迟迟不愈的伤处。那中气十足的驳斥声生生一滞,掺了点小小的吸气杂音,却仍是倔强地将最后两个字大声说出口。
被这样反驳,他一时无言。
只得盯着眼前的丹鼎半晌,在那药成型时自语了一句。
“……我可真是多余管你。”
抬手起鼎,将丸药摄于手中。
转身拂开帘帐,就见长榻上斜身靠坐着的青年松垮垮地披着件鲜红外衣,内里片缕未着,袒露出肌理光洁紧实的上半身——
他知道,这衣服是他在掀帘时临时披上的。
“……”
这是通天的好意。
他想。
但——
“但凡阿兄与我授课时你多用些心思,也该知道这不是你自己能处理好的伤。”
将青年抬起的手臂按住,半强迫地的扯下那件红衣——大片灼烧一般的伤疤盘亘在整片脊背上,表皮剥落,血肉模糊。而在肌理纤维之下,还不时翻涌上一点乌光。
弹指清除了伤口表面覆裹着的血浆。
再见这伤处时,他为那咒的顽强而暗自心惊。
将丸药在掌心化开,敷上伤处。
原还不老实想说些什么的青年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向前一扑,却被他伸出的手臂和身前的桌案一同拦了一下。
青年索性把脸枕上了他的手臂,半倚在他怀里吸气。
“——你是对我有什……嘶!”
干脆将手悬停在青年背后伤口上方,同源又相异的清气引起了咒的异动。骤起的剧痛令青年瞬间失声,近乎僵直地一动不动。
“屏息,凝神!”
他低呵了一声。
随后开始轻念祝词。
他身上的白光与青年身上逐渐生出的青光渐渐融合。
隐藏在青年体内的咒开始愈发躁动起来——伤口处血肉蠕动,那些潜藏在深处的乌色逐渐变成如虫一般的黑线虚光在血肉中钻进钻出。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瞧见如此邪性的画面时,他还是不自觉皱眉。
将法力黏着在这些咒显化出来的光相上,以元神凝聚为刀,将之与宿主剥离——刚碰触那咒,直摄心魄的阴寒就攀附而来。
他暗暗心惊,更添几分警惕。
沉下心神,全无杂念地切除干净,最后着力一拔——
他终于将这咒禁锢在了手中。
怀里突兀地一沉。
他下意识用力一抱,这才发现怀中的青年已不知何时昏了过去,正向一边滑落——他匆忙间将被禁锢住的咒锁进匣中,去看青年背后的伤口。
外伤已近痊愈。
只是新生的肌肤泛着一点微微的粉色。
见状,他松了口气。
总算是没再出其他变故。
这样想着,他顺势托住青年的后颈,贴上对方冰凉的嘴唇,给他渡过去一口真气。
青年的脸上渐生出了几分血色。
眼见如此,他眉头才舒展开来。
——
那咒被法力包裹于中。
仿佛一块内嵌奇物的琥珀。
他将法力蕴于眼中,默念咒词。
他是三清中最通晓咒术法理的那个。
对此,他颇有几分傲气在身上。
而过去的经历也一再证明他的自傲并不盲目。毕竟,从前他哪怕是遇到全然陌生的咒印法术,也至少能摸到一点分析解构的头绪。
更何况,这是与三清同出于盘古、又常打交道的巫所下的咒。
但这一次,他却一再感到了挫败。
他完全无法看透。
连一点可供解析的头绪都没有。
——不是那群巫惯用的手法,从气息到存在的逻辑都完全不对。
他十二年前才烛九阴见过面。
通天更是在六年前才与那两巫交过手。
总不可能短短六年、或者说是十二年间,就能开发出一套全新的体系吧。
正翻看间,他又有些恍惚。
下意识转头,却见本来躺在榻上浅眠的上清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时正撑着头伏在案上,懒懒地横过眼来看他。
“看我作甚。”
他挑了挑眉,将手里的咒收在袖里。
伸出手去摸了下对方的脸颊。
体温正常。
形态也没有异样。
看起来竟有几分已完全恢复的样子。
他见之欣喜,语气便不自觉地轻快了些。
“你还是去后山莲池浸一浸,早些去了隐伤才好。”
他顿了顿,带着一点调侃的坏心思笑道。
“莫忘了阿兄闭关前千叮万嘱,不让我等与小三山的十二巫起冲突。”
“……”
一片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