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孔太尉的双亲在宣阳门外跪地鸣屈。”流云进来奏报。
秦方好偏头脸贴在书案上,涣散的眸光乍然聚焦。
前两天孔归厌的双亲来相国府要把孙子孙女接走,被方氏和秦方女拦下,闹得个不欢而散。
不会跑来告御状了吧?
果然,孔修永夫妇一进勤政殿就泣不成声。
“我们老两口皆是近将归土之人,惟愿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以度晚景。”孔老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道,“那双孙儿是老妇看着长大的,一日不见便牵肠挂肚。如今被他们的娘藏在相国府,难以相见,叫老妇如何度日!”
“请陛下为老妇做主!”
独孤明眼皮微动,目光挪向殿角纱屏,纱屏后案上堆的那团小黑影逐渐拔高成少年纤细单薄的身影。
“陛下!”秦方好绕出纱屏,疾步行至殿前跪下,揖手道,“微臣有话要说!”
独孤明平静道:“准。”
秦方好觑一眼孔修永夫妇,道:“方才孔老夫人所言,微臣另有异见。”
“老夫人说那双孙儿是她看着长大的,一日不见便牵肠挂肚。可那双儿女更是微臣的长姐怀胎十月所出,是她从鬼门关走了两遭换来的,是她含辛茹苦抱在怀里长大的。”
“老夫人只是看着他们长大,一日不见便牵肠挂肚,那让微臣的长姐骨肉分离,岂不是在她挖她的心剔她的骨,让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孔修永欲开口辩驳,秦方好不给他机会,继续道:“以上为其一。”
“其二,微臣的外甥已是明理之年,现安居相国府,无人限其行止所往,何来藏匿一说!两位老人若是思念孙儿随时可以来相国府探望,更何来难以相见一说!请陛下明鉴!”
“陛下!”孔修永夫妇俯身跪下,“儿媳尚青春,陪伴子女时景颇多,而老朽……”
“够了。”独孤明眉心微皱,语气透着不耐烦,“若人人都像你们一样为一些琐事跪在宫门口喊屈,朕岂不是一天什么都不用干,光给你们断官司了。”
他鼻间长长呼一口气,像是在按耐怒火:“念你俩年岁已高且是初犯,暂不论罪,都退下。”
孔修永夫妇额头抵在地板上,扭头对视一眼,斟酌之下,还是起身告退了。
秦方好也起身,拍了拍衣摆,抬步往纱屏走。
“站住。”独孤明叫住他。
自宣风遇袭那夜后,两人便互不理睬,今日是头一回说话。
秦方好顿步,转过身与独孤明对视。
其实他很会察言观色,比如现下,独孤明就这么平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也能从独孤明的眼神里看到不甘,不满,质问。
“你还有话要说吗?”独孤明问。
“微臣没有。”秦方好心想,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宣风那事没挑明是他干的,他总不能自己跳出来说:不好意思啊!宣风那个鬼样就是我找人打的,我骗你出去就是为了揍他。
之前他对独孤明是有点歉意的,但是他想起自己赏花宴那天在纱屏后跟独孤明拍着胸脯说豪言壮语的傻缺样,歉意便荡然无存。
独孤明面色无一丝波动,抬下巴指了指纱屏方向,示意他可以走了。
第二天秦方好因为踢到勤政殿的门槛,被独孤明治了御前失仪罪。
他被罚举着哑铃在勤政殿中央蹲马步,只要稍微一动,独孤明警告的眼神立马迸射而来。
即使这样,秦方好的胳膊和腿依旧无法控制的颤抖,浑身酸痛难忍。
五马分尸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知道错了吗?”独孤明面无表情地问。
“错了错了!以后再不敢了!”秦方好满头大汗,“陛下饶了微臣吧!”
“错哪了?”独孤明又问。
他妈的有完没完!
秦方好都要崩溃了,双目紧闭,声嘶力竭大喊:“我踢了门槛!我骗了你!我错了!哪都错了!哪哪都错了!行了吧!”
独孤明脸上终于有脸表情了,他挑了挑眉,倨傲又漫不经心地施下天恩:“放下吧。”
秦方好得到赦令,放下哑铃,大字型躺在地上狂喘气。
然后,他又听到独孤明那地狱幽冥一般的声音飘了过来:“还有呢?”
“还有……呼呼……还有什么?”秦方好上气不接下气。
许是看秦方好已经不堪折磨,独孤明决定大发慈悲给他时间思考:“好好想,明日回答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