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血脉亲缘的关系相连,就算是曾经在阴水泽的边缘救了他,那也是兄长救了他。
如今兄长已然不在,他将她带出来,保她性命到这样地步,也足够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任性而已。
她任性的怨恨着,任性的胡闹着,将所有的不快与愤怒,都发泄到他的身上。
童霜玉倚靠在石块上,昏昏沉沉,意识陷入迷蒙。
直到浓重的血腥气味将她唤醒。
童霜玉睁开眼睛,看见无垠的荒原上,月色映照土壤沟壑,少年黑色的长发披散,裸着半身,拖着一条不知是什么兽的后腿,一步一步向她方向走来。
他满身是血,伤口血淋淋的翻着,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浴血的争夺。
那一瞬间,让童霜玉回想起,在阴水泽的迷雾与沼泽中,那少年也是这般,一步一步,看起来艰难,却始终不曾驻停的行走到她面前。
只这一次,他的眼瞳中没有那种幽黑和明亮。
而是无法掩藏的疲惫与虚弱。
他将那只已经死去的兽拖到童霜玉面前,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却没能发出声音,整个人向前栽倒下去。
他又一次栽倒在童霜玉的身上。
很痛。
瘦削而坚硬的骨骼,砸得她整个身体都痛。
童霜玉在那一刻怕得发抖。
瞬间从心底滋生出来的恐惧,将宣泄般的怨恨与痛苦掩埋,在这凄冷的月色下将她包裹。
她抬起手,无意间触碰到窦沉骁的额头。
烫。
好烫。
感觉皮肉接触的瞬间,都要被烫熟了一般。
令人心惊胆战的温度。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也没有办法做什么。
她不像兄长那样,有着磅礴的灵力与娴熟的使用技巧,她的灵脉生有缺损,不能够承受太多的灵力,所以修为境界向来不高。
仅仅是凭着对于那一点灵力的纯熟运用,在技巧上更高人一筹罢了。
至于行动,则更是困难。
更不要说周边荒原一望无际,去找寻清凉干净的水源。
童霜玉闭上眼睛,用冰凉的掌心贴覆在窦沉骁的额头上,试图以这样降低他额头上的温度。
但兽类死去的身体持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吸引着荒原上的猛兽。
这里毗邻魔域,最先围聚过来的,便是生活在太岁渊周边的魔物。
它们身上缠绕着森黑的魔息,浓厚的腥臭与死气在一瞬间将两人包裹环绕,围聚起来。
魔生而嗜血,这种一种近乎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高阶的魔族尚且有着能够掌控自己的能力,而那些低阶的,归属于混沌的魔物,仅有着略大于兽犬的神志,更多以生存杀戮的本能作为意识主导。
它们扑了上来。
尖牙利爪,没有丝毫犹疑。
童霜玉怕极了。
她在那一瞬间,萌生出极为可怕的想法。
活下去。
变强。
无论怎么样都好。
她要站起来,她需要力量。
如果,如果她能够有更多的力量,或许那日便也不会被兄长勒令被窦沉骁带走。
就算带走,也有打败他再重新回去的能力。
太弱了。
她太弱了。
她已经为自己的弱小付出过代价,如今又要为这弱小付出新的代价。
或许死在这里便好了。
但是。
但是。
但是万一呢?
那一瞬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童霜玉搀扶着身后的石块站立起来,她向前抬手,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浑浊力量,感受到身体毛孔上下无处不在的排斥。
但是没关系。
修者也会入魔,只要活着,是人是魔又有什么干系?
她还要回去,要回去找兄长。
找阿爹和阿娘。
她从无一刻相信过他们的死亡。
森黑色的魔气涌灌入身体,童霜玉第一次违背兄长的叮嘱,不再顾及灵脉的承受能力,从这些魔物的身上抽取力量,以为己用。
扑上来一只,她便杀一只。
两只,三只,四只。
八只,九只,十只。
围聚过来的魔物越来越多,身体的力量早已近乎耗空,她便喝那死兽的血,修补填充力量。
经脉的疼痛感近乎将她撕裂,魔气与灵息在她的体内抗争翻滚,仿佛江海颠倒,山川倾覆。
整个人仿佛要被撕碎了一般。
童霜玉已经不记得是怎样结束的了,只觉得意识一片恍惚,昏迷前听到男人粗犷的声音:“我道是哪个,杀成这般模样,原来是个刚入魔的小丫头。”
等到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她久违的躺在床上。
柔软的被褥和干净的衣衫,让她有种如坠虚幻的不真实感。
外面是嘈杂吵闹的声音,日光从木板钉成的窗扉缝隙中照落进来,只有床沿高的小女童哒哒哒推门跑进来,双手一撑,趴在床边,转着一朵素白色的云昙花看她。
“姐姐。”她脆声说,“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