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小鹤,走!”
“别回头!”
“不要,千万不要……”
童霜玉坐在窗边,紧按着额角,记忆与画面却不受控制的奔涌而来。
是那个秋天,九月末的时节,温度还没有完全寒冷下去,院中灿金色的桂花拥挤着开了一树。
有什么力量从外面冲撞进来,直接将院门击碎,素蓝色衣衫的青年被摔撞在桂花树干上。
强烈的冲击使得花叶纷纷而落,像是一场春雨。
却在瞬息染上鲜红!
那是她第一次……
不,确切地说,从有意识有记忆以来,她便从未见那青年受过这般伤。
他确实总是生病,半夜低低的咳嗽,面色发白,有些时候还会呕血,但都是很平静,很文雅……在他身上,从没有出现过如这般,粗暴,蛮横,犹如撕搏般的重创。
“兄长!”她几乎在瞬间便尖厉的喊叫出声,想要扑到他身上。
却被青年伸手,直接于额角封住双眼,然后将她向后一甩:“走!小鹤!走!”
“跟着阿骁……他会带你离开!”
喧嚣的声音在她耳边远去,黑暗吞袭而来,将一切都吞没。
混沌而恍惚。
等到再恢复清醒的时候,已然离开了那方限制着天空的青灰色小院子,身处在茂密参天的树林之中。
有人,有人背着她……
在跑……
存在于身体中本能的警惕让她出手,向上掐住身下之人的喉颈。而背着她的人反应也极快,当即松肩卸力,将她甩下地来。
距离被拉开,她不肯放弃,仍旧伸手……
手腕被人拦截住。
“小鹤!”黑发的少年攥着她的手腕,斥声喊道,“你清醒一点!”
熟悉的声音入耳,她的意识才有些回神,抬眼对上那张面容。
阿骁……窦沉骁。
“兄长呢?”她问他。
窦沉骁只咬着下唇,并不回答。
她爬起来便往两人来的方向跑。
窦沉骁反应也快。
自记事起便生活在一起,数年相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够知晓对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他反手去捉童霜玉的手腕,将她再次摔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童霜玉一脚踢在他的小腿,却免不了后背再次撞击到地面,“滚开,窦沉骁!我要回去找兄长!”
“不准回去。”窦沉骁按住她双手,不容置疑的道。
童霜玉急了:为什么不准回去!”
“兄长说了,让我带着你走!”
“他说让你带我走你就带我走,你这么听话,早干什么去了?那是我哥,我要回去救他!”
“不行——”
窦沉骁的声音戛然而止,童霜玉猛然抬头,重重撞在他的眼睛上。
窦沉骁吃痛,“嘶”了一声,硬生生忍着没有松手去捂眼睛。
他半闭着一睁眼,看被自己压在地上的女孩,喘息了两声,问:“你一定要回去吗?”
“废话。”童霜玉道。
窦沉骁陷入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于这骤然的安静之中对视了片刻。
彼此都看到眼瞳之中的坚定,并非凭借语言可以劝解。
“……好。”窦沉骁慢慢的松手,站起身来。
他看着童霜玉,轻声道,“你不会退,我也不会让。既然如此,便各凭本事吧,小鹤。”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拳头各自招呼上彼此,在林中扭打起来。
自年岁很小的时候,童霜玉便认得窦沉骁。
这个只比她大两岁的男孩,意外闯进院子里,便被兄长收留下来。
一起生活了数年,一起唤着“兄长”,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胜似骨血相融。
故而虽然彼此了解,但她与窦沉骁从未动过手。
那是第一次。
时至今日,再回想起来,已然不记得当时究竟挥了多少次拳头,揪了多少次头发,互相扭打攻击了多少下,只能回忆起那一个结果。
她输了。
那是她第一次,输给窦沉骁。
她没能回去,见到兄长的最后一幕,也定格在染了血的桂花树下。
从那之后,她跟窦沉骁的关系就开始崩坏,两人相互搀扶着在失去了兄长的世界流浪生存,动手互殴是最常有的事情,信任着,却也怨恨着彼此……
或许不是彼此吧,只是她单方面的在怨恨。
无法甘心。
后来他们也回去过那方小院,院墙早已被打破,断壁残垣似如一片废墟,既盛不住那四角的天空,也存不下已经枯死的桂树。
流亡,从此开始。
童霜玉按着额头。
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相依为命,要说没有感情绝对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