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再回忆起来都会变得模糊。
童霜玉记得的自己浑浑噩噩的起身,走到那个漆黑的房间之中,冷着声音让所有的魔都滚出去。
偌大的空间漆黑宁静,便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于中心安静站立,一个瑟缩在角落低低抽噎。
童霜玉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她的目光观察着那个在朱雀口中与她十分“相似”的少女。
其实也并不相似。
她的五官生来凌厉而张扬,即便不说话也有着强烈的攻击性,那少女的眉目却柔和,此刻受到了惊吓,还有几分怯弱的梨花带雨之感。
看起来……
很弱小。
弱小得东西,便不是在厄斗场,在魔域任何一个地方,也是要被撕碎的。
所以哪怕是她逗弄着玩耍的那些孩子,在战斗之时也会露出锋利的爪牙。
而这个少女。
她的衣衫被撕裂,大半个肩头裸.露着,淡青的血管从薄薄的肌肤之下透出……
似乎轻而易举便可划开,带给她鲜血与死亡。
像是一朵小花。
若是不小心照料呵护着,轻而易举便死了。
她跟我一点儿也不像。
童霜玉那个时候想,她才不会这般弱小,可怜,她就算是死了,也要扑上去咬烂敌人的喉颈。
她转身准备离开。
却被身后面颊上挂着泪水的少女出声拦阻:“谢,谢谢你。”
童霜玉的脚步微顿。
她没有回头,所以并看不到当时少女面上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柔柔,语气却坚定:“我愿意来到厄斗场,便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我想要和阿姐在一起……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但你没有办法救我每一次。”
“你破坏了规则,这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童霜玉没有回答,推门走了出去。
而正如少女所说,有麻烦找上了她。
或许……
也并不能称之为麻烦。
当她走出那扇漆黑色的门扉后,有无数出生起便生活在厄斗场中的魔,涌簇到她面前,仿佛挣扎着从铁栏中伸出双手一般,想要抓住她的衣角。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的孩子才刚刚出生,我想让他活下去……”
“殿下,你看我,我真的不能再参加厄斗了!”
“我们只是想好好的活着!”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
“为什么是我们被关在这里!为什么!凭什么!”
乞求的声音密集起来,化作尖厉的吼叫,高震着刺痛耳膜。
声浪一波接连着一波,掩盖住所有的意识。
那是极为艰难痛苦的一日,
事后回想,甚至记忆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出厄斗场的。
接连数日的梦中都是那些声音。
混杂着过往一切所看到的画面,所听到的痛哭。
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无辜的。
诚如那些声音所说,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
就算是做错了,或许便应迎来死亡,而不是一堵高墙圈禁,世世代代只能仰头望天,在每一日的搏斗与厮杀之中求取生存。
是啊。
凭什么呢?
那之后很久,童霜玉都没有再去厄斗场。
直到她的伤养好,做下一个决定。
她想改变些什么。
既然手中握有权力,为何不做些什么呢?
于是便有了那样一段,如烙铁一般烫印在她身上的恶行。
合道二十三年,纵魔域厄斗场群魔出逃。
二百二十一死一百六十七伤。
从厄斗场离开的那一刻,曾经哀痛着,凄厉着乞求她的诸般魔物,便像是失控了一般。
灿金色的律令光芒自他们眼中亮起,驱动出藏在骨血中的残虐嗜杀本能。
那声音有如魔咒,降临在土壤之上,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们……只要杀死厄斗场外的魔,他们便能够获得永远的自由,便可以再也不回到那地方中去。
那一日血流漂杵,满地残尸。
那是魔域自六域混战以来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战争。
童霜玉只觉得自己坐在尸骸堆叠的空间之中,女子的手奄奄一息的抓住她,然后松开,最终垂落下去,与被血色染成污脏的红发贴触在一起。
她明明是想帮助他们,是想救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