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绪后,她推门而入。
邬行香并未作任何解说,径直走到镜台。
若其道出详情,那便少了几分期待。
何况只要不点明,就算搞砸了,她也能东拉西扯,把场面圆回来。
虎小忠见邬行香这般行事,只觉神秘莫测,让他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期待不已。
邬行香将宣纸平铺在镜台面上,上下左右对折后,再对角折叠,合拢翻折数次,折好了两只纸鹤。
她在折纸时,不断靠近镜台上的蜡烛。
待纸鹤成形,邬行香轻捻纸鹤,看似在为纸鹤塑形,使其栩栩如生。
实则是在借机用蜡烛烤纸张。
她以指反复轻触纸鹤,验其热度,应再有片刻,硝石粉就能自燃。
期间,虎小忠一直在李嗣瞻身旁小声低语着:
“殿下,你说姐姐到底要做什么?”
“我都快等不及了。”
“会不会是司天监的独门秘术?”
邬行香听不太清虎小忠的话,她手持纸鹤,缓缓走到窗口。
找准时机,对着风向,轻轻抛出纸鹤。
纸鹤借风,轻盈飘动,越飞越高。
为增氛围,邬行香更是口中念念有词:
“白鹤飞来下九天,嘹唳仙鸣绕祥烟。”
陡然间,两只纸鹤毫无征兆地燃起火焰。
风抚鹤翼,火光映照纸鹤周身,似星芒坠落,携鹤赴仙途。
虎小忠看到这一幕,连忙拍手叫好。
“这实在太神奇了!真像是云鹤游天!”
待纸鹤燃尽,邬行香回到饭桌前。
虎小忠还在回味中,“姐姐,你这一招太精彩了。
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邬行香只是笑道:“小小戏法,权当饭前消遣,你们看得欢喜便好。”
虎小忠继续夸道:“简直像是仙人所传,神乎其技!你说是吧,殿下。”
闻此语,邬行香眼眸转而凝睇李嗣瞻。
李嗣瞻一言不发。
邬行香实在难辨其心思。
莫不是李嗣瞻不喜欢她方才的戏法?
抑或暗藏嗔怒,只待发作?
也是,李嗣瞻一直说她像个江湖术士,她此举不是坐实了这话吗?
大意了,下次小心。
不过还好,李嗣瞻最多口头责备几句。
她已习以为常。
李嗣瞻神情淡漠,仿佛将邬行香的言行拒于千里之外。
然而,在邬行香的目光下,须臾后,李嗣瞻神色微变,眉梢眼角,隐有几分挣扎之意。
他终是难抑,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素日万顷波平天四面,天忽作晴,涨微澜,不可胜赞。
邬行香初次见李嗣瞻这般神情外露,双目圆睁。
随而心中感慨:
果然以她之才能,在何时何地何事上,都能发光发热。
不愧是她!
虎小忠见李嗣瞻展颜而笑,亦觉心安。
想来李嗣瞻已暂搁心中所忧。
李嗣瞻笑了半晌,方才停下。
他旋即复敛容而言:
“以后要是我们三个落魄了,你可以去卖艺赚钱。
不过,其行荒谬,其心可嘉。
舟车劳顿,以后不必费心准备这些。
快坐下吃饭吧。”
邬行香心里苦。
她本来就没准备这些。
她只好化悲戚为食量,埋首吃饭。
进食之间,李嗣瞻主动谈及张阿婆过世之事。
“还好来得及见张阿婆最后一面。
或许真如她所说,诸事皆毕,安然辞世。”
虎小忠见状,也提起邬行香与他同往张阿婆家之事,以及两人所谈。
他话未说完,又怪自己多嘴,怕引起李嗣瞻再想起伤心事。
李嗣瞻仿若无事之人般说道:
“本朝之前,厚葬与薄葬之争,历久未息。
主厚葬者,望遵礼崇俗,然此举却便宜了盗墓之徒。
倡薄葬者,以为变俗顺时,却难获世人之重视,其儿孙亦常被视作不孝。
前朝时,有位帝王为避免自己的陵墓,在多年后遭人盗掘,率先垂范,行薄葬之举。
大臣们见状,纷纷效仿,一时之间,蔚然成风。
本朝厚葬之风,可溯至太祖皇帝龙驭上宾之际。
彼时,太祖皇帝大行,太宗皇帝哀恸之余,诏命太祖山陵,务使规制崇厚,以彰尊崇之礼。
但当时的秘书监呈了一份奏折,说是‘高坟厚垅,非能表孝也。安于俭薄,方为长久之计。’
太宗皇帝读完奏折后,令诸臣共议此事。
中书令权衡利弊,折中数说,略作减省,终以厚葬作结。
自此之后,上行下效,厚葬之风盛行。”
邬行香听后,知晓此事不便深论,仓促闲聊数句,食毕待离去。
李嗣瞻已走出门外,邬行香跟在其后,到了自己的客房外准备进去。
却见李嗣瞻转身道:
“等一等。”
邬行香侧头望去。
李嗣瞻浅笑道:“回房后,切切牢记,先将双手悉心洗净,再抖落拍打衣物,直至硝石粉的粉末全无,方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