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不爱睡觉,准确来说,他讨厌睡觉。梦里没有别的,只有一身酒气挥舞着拳头的父亲,还有嘲笑他、围堵他、霸凌他的同学。
他一次次从睡梦中惊醒,一次比一次害怕诺拉离开他的世界。
爱人能提醒他休息的机会越来越少,维克多几乎开始不眠不休地连轴转。
实验室的灯光彻夜不息,终于,第83号冷却剂通过了冷冻状态下安全升温的动物实验。
他只要获得更多原材料就能让诺拉长久沉睡下去了,维克多激动地哭了出来。这么久了,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诺拉是他精神世界里的城堡,为他遮风挡雨,她封印了那些坏时候,有她在的时候,生活就像冰面上起舞的蝴蝶,在他最适应的世界上有着最美丽的风景。
可是这座城堡持续地塌陷,他这个回到好日子没几天的王子又要重新去过凄风苦雨的生活了。
他怎么能在没有诺拉的屋檐下生存?
一条通知突然出现在他的电脑上,维克多听到提示音转过身查看,这是一条来自人力资源部的消息,通知他公司决定停止他的研究项目,资金将从下个月起不再发放。
“为什么?!合同里不是这么写的,凭什么停掉我的项目?!”维克多在CEO办公室大吵一架。
这只是他单方面发脾气,对面身着全套西装的精英男头发用发胶抹地光滑,散发出淡淡的须后水和男士香水的气息,他十指合拢,从头到尾都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
“弗里斯先生,公司对这个项目有新的考虑,请你等待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我不需要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我要继续这个项目,当初我们谈好的。我从大学里辞职出来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我出力,你们出钱,你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了?你没有权力做这样的决定!”
CEO撇撇嘴,“我当然有,”他摊开手,“这里我说了算。”
“实话说,弗里斯先生,我们重新评估过你的项目,专家组和董事会都认为它短期内不具备经济效益。就算我们能拿到成果,很可能需要四十年、五十年,甚至更久来回本。”
他说到这里才显露出一点真实的情绪,“回本,你知道吗?这么长的周期,恐怕我下一任的下一任退休都不一定能盈利。”
“当然,那不关我的事,但是我的任期内,只需要赚钱的项目。”
“如果你听明白了,门在那边,弗里斯先生。”
维克多撑着桌子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脸,“你会后悔的,”他不断念叨着这句话向后退,“你会后悔的。”
等他离开后,CEO耸了耸肩,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一杯美式加浓。”接着用五分钟决定了今晚要跟哪位封面女郎约会。
晚上的哥谭比白天更加危险,也更加纸醉金迷,宝马、香车、美人,富豪们拥着女伴推开酒店会所镶着金色边框的玻璃门,□□巨头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一瓶就能换来一辆新车。
白天街道的肮脏破败之处都被黑暗隐藏,聚光灯尽数留给精致的舞台。
CEO在能够欣赏到城市夜景的顶楼餐厅端起酒杯,葡萄酒散发出果木的香气,刺激出充分的食欲,盘中的法国蓝龙虾和对面年轻靓丽的女子都让他有举杯的好兴致。
他想,今晚他有足够的好食欲。
桌上浪漫的烛台点亮顶楼的一角,向下是数十层冷硬的玻璃幕墙,酒店一层门口的玻璃门不停转动,和梦幻八音盒的乐章转出同样的频率。门里是光辉灿烂的大堂,门外的光亮穿不过漆黑的街道。
维克多从街边走过,他带着兜帽,从旋转门中漏出来的光已经无法照亮他的侧脸,也无法再照亮他前方的道路。
走到这一步,他胜利在望,走到这一步,他油尽灯枯。
如果没有项目持续投入的经费,即使他将诺拉移入低温仓也无法维持。
维克多从小就有一个聪明的大脑,他曾经觉得这是命运为数不多的仁慈,让他可以远离一团糟的生活,今天,他清晰冷静的大脑也无法为他抵抗混乱的侵袭。
他走在这条街上,就是走着。
他几乎带着怨恨,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好运气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抬起头,头顶只有小小一块天空,他已经分不清城市的边际是从哪里开始融入漆黑的夜晚。
无所谓,他要为自己创造好运气。
再次打开家门时,维克多·弗里斯教授已经成为了哥谭的急冻人。
门锁穿来清晰的咔哒声。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楼下有他的临时实验室,平时也兼任诺拉的临时诊疗室,现在还是他的武器存放点。
很好,谁阻碍他的研究就处理掉谁,哪里有原料就去哪里取,事情变得简单至极。维克多脸上露出了背弃原则之人特有的冷漠麻木。
“···诺拉女士,原因还找不到···只能暂时抑制···”
“···他真的吗?”
“我都不敢相信,这太超前了···”
细碎的交谈声让维克多瞬间警觉起来,他快步走下楼推开门。
“谁!?”
墙边排灯有限的光源下,他的妻子正靠在躺椅上精神奕奕地拿着他的草稿跟人说着什么。
对面站着的粉头发女人面对诺拉,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眼瞳逆着灯光反射出幽绿的色泽。
在哥谭,被陌生人闯进家中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他今天跟大老板起了冲突。
诺拉离她那么近,太危险了。
维克多不着痕迹地往装着武器的箱子旁移动。
就从这个不速之客开始,他要彻底解决这件事,为诺拉,为他自己。
谁知那个年轻的女人举起一把枪,“如果你是在找这个,我劝你不要费力气了。现在,让我们谈点更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