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嘴:“那么……”
啪。
她还想说下去,但雷诺已经打开了手电筒。
她的脸色一白,转头看过去。
心跳2891次。
手电筒是被神罗加工改过的,专门配备给治安维持部门的装备,自然并非乡下玩意可比。冷冽的白光随着腕骨的转动,无死角地照射过地道的每一角,最后慢悠悠地定格在远处的某一点上。
十分模糊的,一道影子。
她的瞳孔微微扩大。
干瘪的尸体毫无生气地倚靠在地道的角落,其身上还穿着神罗研究员的制服,但身上不见血,也没有蛆虫。它的水分就像被抽干了一样,五官器官都像是被真空压缩过,呈以怪诞的扭曲。
尸体上方的墙壁上,喷有白色漆纹:H06。
手电筒照耀到的地方,没有克劳德。
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她不动声色地吐出口气:“我所言非虚。”
“勉强算你通过了。”雷诺收回警棍,她腰后淤肿的位置总算没那么痛了,“那就跟我们走吧。”
“……走?”
“怎么,你还想回那个地道吗?哇~不会是迷恋上和尸体共处一室的感觉了吧?研究员小姐。”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通过的才仅仅只是第一道关卡,而更重要的还在此刻。
既然没死,那她就还是神罗的人。而神罗的研究人员,因为有意无意知道太多秘密,所以就算要死,也必须死在神罗的目光中。
他们不是达索琳和雷诺路德,而是有疑点的失踪研究员和忠诚公司的塔克斯。
她遽然转身,迎着雷诺和路德不解的视线,退后了一步。
“……不行,现在还不行。”
“理由。”红发的塔克斯此时话音里终于浮现出隐秘的危险。
“宝条要杀我。”她绷着脸说道。
气氛徒然一滞。
两名塔克斯对峙了一眼,她从他们不约而同的动作中捕捉出了如出一辙的讶异。右手不自觉地按上左肘的位置,她轻声加码。
“那天从尼布尔山坠崖,是因为我和宝条博士发生了争执。”她小心地观察着二人表情,调整话锋走向,但路德那双墨镜真的太好用了,而雷诺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最近的研究或许需要活人作为实验体,而恰好我符合这个条件。总之,我暂时不能回去。我不敢设想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你应该知道你在说什么。”雷诺的语气没什么波动。
路德语气平平:“科学部门研究内容的保密程度是很高的。”
言下之意是她不应该说那句话。
“是……但我认为偶尔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向负责审讯的人吐露一二。在确保对方是我们公司可信之人的情况下。”她谨慎地说。
他们没有接话。
但或许是她话语里的某个词汇触动到塔克斯,雷诺突然转过身,拿出手机瞟了一眼。
“现在是……”雷诺说,“啊~三点零七分。”
“……”路德转身,摘下手套,“你的下班时间。”
“哎——也不知道宝条发什么神经,”哐当的一声,塔克斯专用手电筒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到地道中,“非要我们来地下室搜查,有什么好查的。反而还折损了一个军用的手电筒。”
“……可能是为了压制荷兰德。最近荷兰德不是向宝条叫嚣,还带队去克利尔附近做现场勘察么。也许荷兰德真的有了什么了不得的成果。”
她猛然抬眼,看向塔克斯渐渐远去的背影。
雷诺微微侧头,不期然和她对上视线,个中含义不言而喻:还不快走?
心跳正好三千下。
她没说感谢,弯腰捞起手电筒,朝地道深处跑去。
狂奔,狂奔,肺叶灌进寒冷的空气,胸膛里被牢牢挤压着,喉咙中涌出生锈的腥甜。克劳德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出口就快要到了。
——在他们靠近地下室的时候,克劳德隐约听到了交流的声音,以防万一,他往地道的深处退后了一些。手电筒的余光刚好落到他身前一米多的位置。
相见时他们谁也没说话,她把手电筒丢到他怀里,克劳德娴熟接过,而后跟着她一同朝外跑。
没有多余的交流,幽静的地道里只有愈发紊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可如今已然胜利在望。血液的味道越发浓郁。从F区狭长线性的通道中跑出去,外面是广阔的树林边缘。
从枝叶的缝隙间看过去,透过月光,依稀能看见不远处村庄朦胧的轮廓。
得救了吗……
啊,是。
远处有灯火的光亮。
终于要得救了。
她的身体微微一松,凌乱的墨点在视野的画卷里晕染过来,脚步虚浮,她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意外地看到克劳德惊惧的视线。
“后、后面……”
什么后面?
金发的少年双手用力地握着那块小小的魔晶石,可无论他怎么使力,那翡翠般碧绿的晶石之上,却始终散发不出更多的光辉。他也力竭了。
“达索琳,你身后……”少年颤声道。
我身后?
她终于察觉到了端倪,涣散的目光略微聚焦,她迟钝地转过身,蛰伏在林中的巨型多嘴怪物支起庞大的身躯,尖锐的利爪朝她逼近,黏稠的腐黑肢干上,密密麻麻地排布着一张张锯齿般的口器,上面还滴落着腥臭的涎液。
她的瞳孔无意识扩大,双腿却沉重得无法再迈开一步,或许高烧终于将她操控行动的神经烧断,而腥风终于吹落到她面前。凝结血渍的利爪,朝她寸寸紧逼,即将落到她头上——
“达索琳!!!”乌鸦振翅,秃鹫腾空,少年凄厉的嗓音在夜幕中变调。
风的余波,被震碎成可见的弧。
嗒、嗒嗒嗒……
血液喷溅到她脸上。
仿佛平整的一条线。狰狞可怖的怪物身体分离,沿着平滑的横切面,刹那间分裂成两半,可怜地坠落到地面。
透过夜色,透过月光,透过怪物身体切口分割开的逼仄一线,她看到一抹艳紫的刀光。视线的尽头,阴翳中的黑影一抖长刀,污浊的腥血沿着刀刃震落在地,优雅而游刃有余。
是幻觉吗?
她努力抬起眼,想要从发散模糊成重影的视野里捕捉那道身影。可刚稍稍支起身体,眼前便开始天旋地转。
“……达索琳。”
她落进了一个冰冷却令人安心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