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忐忑、不详的凶兆攥紧心脏,她的四肢发凉,双腿几乎如灌铅般难以挪动,唯有怀里那封被她体温捂暖的纸张能够给她带来一点点勇气。
她拖着步伐漫无目的地往里面走,只想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她看到了。
喧嚣的晚风就像亡命之徒的狂笑,它疯狂地拍打着残破的房屋,鼓动更加狂躁的烈火,就像路西法堕天时那充盈心脏的滔天怒意一样,充满毁灭意味地攻击着所有它们能够接触到的东西。它吹着焰火,吹着倒下的一个又一个亡人的尸骸,吹着屹立在火海中央,银发如月华、身形挺如青松的男人的身影。
萨菲罗斯一手提着刀,背对着她,抬起那宛如永远不染纤尘的锃亮皮靴,踩着地面上的枯枝和血液,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她停顿了一下,而后抬腿跑了过去,想要从背后抱住他。
可让她步伐停滞的不是以往那个同样带有男人体温的拥抱,不是他轻轻握住她肩膀的力道,也不是含有笑音让她别跑太快的呼唤,而是冰凉的、迅速的、快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利落刺穿她胸膛,溅起滚烫鲜血的野太刀。
血液和怔愣的情绪一起,炙热又陌生地,洒到她的脸上。
火光如刀锋一般在他的脸上刻下冷硬的线条。萨菲罗斯面无表情,他甚至丝毫都没有犹豫地,就在她靠近他两米距离的瞬间,挥出了自己的刀。
“……萨菲?”
迎着达索琳不敢置信的目光,他的眼神动了动,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和挥刀一样飞快的速度收回了自己的刀,然后转身,继续向前。
就好像片刻前他用刀洞穿的并不是他的爱人,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记忆消散的最后关头,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正宗正好从那张结婚登记表的中间穿过,在萨菲罗斯和达索琳的名字中间留下了一道难以修复的裂痕。鲜血从她胸口涌出,染红了那张单薄的纸,直到什么文字都看不清了,她也什么都看不清了。
视线仍在努力地捕捉那道火海中漆黑的身影,可是被模糊又扭曲的虚影被无名之物拉长,她看不见萨菲罗斯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身影,嗡嗡作响如耳鸣般的世界里,她只听得见萨菲罗斯沉着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逐渐远去。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为什么?”她动了动嘴唇,声音细小如蚊蝇。
——这道微弱的声音还是被五感奇敏的特种兵,不,怨恨世人的堕落英雄捕捉到了。
他的脚步停了一下。
而后是从容的、慢条斯理的、嘲讽的、充满漠然的解释:“你一直在欺骗我,利用我。”
“神罗公馆杰诺瓦计划的最新一份材料中,有你的签字。达索琳。”
杰诺瓦计划的最新一份材料……
《杰诺瓦S计划人体繁衍机制研究》。
那上面记录着她和萨菲罗斯在一起后,每个月的详细体检数据。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脱力地倒在地上。
泪水是冰凉的,哭泣是无声的,只有心口处的揪痛和堵塞在喉腔里的酸涩之感让她感受到梦魇的痛苦。她快要呼吸不了了,泪水和鼻涕堵着,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发生在深海里一样,她竭力汲取着新鲜空气,可只有咸涩的海水无孔不入,将她紧扣在绝望的汪洋里。
她好后悔。
泪水从眼角旁边留下,消湮在深色的枕头中,久违的虚幻痛感仿佛从梦境中追了出来,却比梦与回忆还要触目惊心。这一次的正宗必然带有惩戒的意味,更是在穿透她胸膛后肯定还在主人的狂怒下搅弄肝脏,否则为什么她能比从前更痛?
心脏好痛。
她忍不住在被窝里颤抖起来,是到痉挛的程度,可尼布尔海姆的那场火、那一刀还仅仅只是噩梦的开端。梦停止在梦里的她闭眼的那刻,可现实永远比梦境更绵长,也更难忘。苏醒后行尸走肉那几年,对月忏悔的那几年,渴望死去又无法死去的那几年,如同凌迟处刑,慢悠悠的,游刃有余的,悔恨在她能够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在蚕食着她的身躯与灵魂,这远比那快速的一刀要疼痛得多。
爱人好痛。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延续梦中那脱力的手像是要抓取水中浮木一样,奋力去够着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凌晨三点半,1998年冬日前的夜晚,比火焰还要滚烫的泪水温度。她急促地打开邮箱,手指抖动到好几次打字都按错键的地步,可她忍不了了,一刻都忍不了。
什么距离,什么节奏,什么怪异氛围,什么掩藏秘密,全都滚蛋。
回车键是刑场上那把高悬于顶的铡刀,可是她早已死过不止一回了,点击发送就和再一次接受正宗穿胸一样简单,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萨菲罗斯。——Desolyn」
她只发了一个词语,那是他的名字。
让她欲生又欲死,裹挟半生爱与恨,掺杂柔情蜜意和悔不当初的名字。
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无数的话语只凝结在短短的一句“萨菲罗斯”上,好像透过这一声叫喊,就能把汹涌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一样。
「怎么了?——Sephiroth」
手机震动了一下,萨菲罗斯竟然很快就回复了。
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处,她重重地吸了口气,胸口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不够,还不够。反而久经压抑的情绪在萨菲罗斯的回复下崩溃得更加歇斯底里。
她好想他。
在尼布尔海姆那一刀之后,她每日每夜,每个从梦魇之海中浮起的瞬间都在想他。
她按下了电话。
铃声刚响起就被接通了。
“萨菲罗斯。”她哭着从嘴中送出他的名字,“我好想你。”
话筒对面,萨菲罗斯的呼吸明显地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