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次数多了,婆家也看清楚了,招娣在父母家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撑腰的依靠。
招娣想起生弟弟时父母说“给你生个弟弟是为了给你撑腰,让你在娘家婆家有面子不被人欺负。”,结婚时她父母很得意的说:“你堂兄弟表兄弟有三十来人,我们家是个大宗族,你不会被人欺负。”
原来男丁多只是卖女儿好价时多几个帮手帮忙讨价还价罢了。
男丁并不是世间招娣们的“依靠”,而是“吸血鬼”。
招娣那时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都不会成为给自己撑腰。
反反复复被打,有次招娣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她这次受不了了,鼓起勇气跑到娘家,跟家里人说她要离婚。
家里人恼了:“我家几辈里就没有离婚的女子。”
丈夫很稳,他像以前一样觉得招娣还会自己回来。
丈夫没有来,但是媒人来了。
招娣鼓起勇气跟媒人说“我要离婚。”,背着她爹妈说的。
不知道媒人说了什么,隔天丈夫的舅舅来了。
本地习俗涉及婚恋嫁娶当事人不会出面,会托付亲朋出面,所以大家都会跟亲朋好友搞好关系,因为亲朋好友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免费的人力资源库。
舅舅说:“离婚也可以。把30万彩礼还回来。”
“这钱也不是给我的啊?”招娣懵懵懂懂,“这钱被我娘家拿走了。”
舅舅笑:“这钱是给你娘家的,那就是给你的。”
等舅舅走了,招娣去寻爹妈拿主意。
她伤口还没好,一瘸一拐,爹妈不知道舅舅跟她说了什么,还当招娣是闹着不回家,所以看见招娣眼泪就下来了:“我苦命的丫头。”
等招娣说完要还30万给婆家然后离婚时,招娣爸爸脸色就像夏天的“白雨”,一下就阴沉沉了。
他扭头就是给招娣一巴掌。
招娣满脸冒金星。
她被打懵了,没等眼前金星消散就努力往爸爸脸上看去。
父亲脸上泪痕的确都没有干呢。
他刚才的确心疼女儿挨打。
但下一秒打的巴掌也是真的。
招娣之前还沉浸在那一滴眼泪的温情里,当那一巴掌呼啦打到她脸上时她才明白,原来眼泪也可以是一种表演。
娘家不愿意归还30万,招娣又拿不出来30万。
她只好回到了婆家。
这回丈夫打她打得更剧烈了,甚至现在不只是丈夫打,婆婆也打、公公也打,小叔子也打。他们家谁不顺意随手抄起任何工具就能打招娣,对她的一种施暴已经变成了一种公开行为。
隔壁邻居都笑话招娣:“你还不如别去闹这一场呢。”招娣闹离婚闹这一场,婚被离掉,反而被她的人更多了。
招娣看着身上的伤口,觉得自己没有错。
终于有一天她耳朵被打的失聪了。公公骂她是不是耳朵塞了驴毛,招娣还是笑眯眯的,家里才意识到出了问题,婆婆领着她去了县医院。
女医生看见了招娣所有的伤。
她脸一沉,把家属赶出去:“其余闲杂人出去!出去!”
婆家打起招娣来凶神恶煞,但是面对“公家人”时又变得绵羊般温顺,所以各个都听话出去了。
女医生门一反锁,帘子一拉,却没检查招娣。
而是小声跟她说:“要不要帮你报警?”
招娣眼泪一下掉下来了。
这么久都没有人保护过她。这是第1次有人跟她说你可以报警。
但是她摇摇头,跟女医生说:“我们那都这样,没事的。”
女医生或许见多了像她这样的受害者,她叹口气,给她偷偷塞了一百块钱。
等门再开时,女医生开了一些很多药。
药很贵。有跌打药,有生脉饮、红参饮这样的补品。
女医生板着脸教训陪同招娣来的婆家人:“这人不能老这么‘跌倒’,下回花费更多!”
女医生说“跌倒”是因为婆家人是用跌倒这个理由,他们也不好意思说招娣是被打的。
除了药很贵之外,女医生还警告:“这样老跌倒的话伤到了子宫以后就不能生育了。”
招娣当时不懂,后来漫长岁月里招娣回想这一段,终于想明白了女医生为什么这么说。
原本跌倒是皮外伤,跟子宫没有直接关系。但这个女医生是想用这种方法救她一命,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她虽然违背了自己的职业道德,但她用这种方法真正帮助了招娣。
这些药花费了四百块钱,婆家心疼。
再加上医生说会伤到生育,所以婆家消停了,不敢再打招娣。
接下来的日子里招娣总是想起那个女医生怜悯的眼睛。
她是招娣生命里第一个告诉她“挨打不对”的人。父母叫她忍忍,邻居笑话她事多,婆婆说等丈夫有了孩子脾气就能温和了,只有女医生毫不犹豫问她“要不要报警。”
原来打人是不对的。
即使丈夫打妻子,也是不对的。
招娣在这半年里反复咀嚼着这些话。
怀里的一百块钱被她捂得火热。
她用手机搜“怎么拿回身份证”,让她意外的是网上很多女孩子问这个问题。
原来她这样的女孩子,在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
也有很多女孩子在网上出主意。
招娣利用网上素未谋面的姐妹们的智慧,回娘家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