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透顶。
第二天的考试,连星夜根本完全听不到英语听力的内容,耳鸣的声音太吵了,他用手指堵住耳朵,但是没用,那声音在他脑袋里炸开,他恨不得把笔捅进太阳穴里搅一搅,让他的大脑安静下来。
昨晚的失眠耗光了他的全部精神,他的眼珠因痛哭而干涩胀痛,看不清字符,嘴角传来阵阵刺痛,是昨晚的自掴把自己的嘴角打破了。
他如坐针毡。
烦躁,焦虑,恐惧,紧张,疲惫,是他整场考试的精神写照。
阅读理解稍微好点,不用动脑筋,英语作文却又是一塌糊涂,逻辑思维一片混乱,他常使用单词组出一个句子,盯着那熟悉的字母,却陡然感到惊恐,仿佛那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他哆哆嗦嗦地从考场出来,身后的楼照林凑上来关心他,被他推开了,他根本听不清楼照林在说什么,脑子里吵吵嚷嚷,好像有一百种飞禽走兽在吵架。
午饭被楼照林调换了,楼照林把自己买的饭给了他吃,自己则把他妈妈送来的饭拿走了。
连星夜勉强吃了两口,就又想吐了。
下午的理科稍微好点,全靠答题的惯性,但也没时间检查,卡着铃声交了卷子。
他想,他完了,他废了。
掌心传来温暖的感觉,连星夜抬头,看到楼照林正牵着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
或许是这触感太舒服,又或许是楼照林帮他粘了答题卡,在他心里是个好人,连星夜忍不住向他倾诉:“我没考好。”
楼照林紧紧握着连星夜的手,将自己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连星夜:“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身体不舒服才没考好的,是不是?”
连星夜嘴唇颤了颤:“你怎么知道?”
连我妈妈都不相信,你又怎么会知道?
楼照林笑了笑,眼眸里藏着连星夜看不懂的情绪:“我一直在看你,当然知道。”
看了你三年了,小傻瓜。
楼照林唉声叹气:“早知道我就把我的给你抄了。”
连星夜抿了抿唇,说:“我不抄,我要自己考。”
楼照林又乐了,觉得他家小学霸争强好胜的样子好可爱,余光瞥见连星夜的嘴角,笑容忽然僵在脸上:“你嘴角怎么了?”
连星夜眼神慌乱地撇到一边,本能地抬手挡住了嘴角:“没什么,不小心咬到了。”
楼照林不信,他上辈子……见过连星夜被扇巴掌后,肿胀的嘴角,明明和这一模一样。
他红着眼睛问:“你爸打你了?”
光问还不够,他还伸手去摸。
“没有,”连星夜挥开他的手,把头扭到另一边,“你别乱想,也别问了。”
楼照林单手擒住连星夜的两手,一只手捏过连星夜的下巴,盯着那刺眼的红肿出神。
“不是你爸打的,那是谁打的?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连星夜脸蛋涨红,摇晃脑袋,却挣扎不掉楼照林的手,只能憋屈地说:“没人打我。”
楼照林脱口道:“没人打你,你的嘴角怎么会破?总不能是你自……”
连星夜脸色唰一下白了。
楼照林闭上嘴。
怎么就不能是他自己呢,连星夜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连星夜瞳仁浮现惊恐,手臂开始颤抖,如同一只被攥住咽喉的小动物。
楼照林用力将连星夜抱进怀里,温暖的掌心抚上连星夜纤瘦的脊背。
少年的身体在他怀中轻轻颤抖,好像一株被风雨吹打的浮萍。
楼照林不禁收紧了手臂,感觉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干瘪的气球,而不是一个人。
他心爱的少年正在漏气,源源不断的生气从他的心脏里漏出来,他用手掌去捂,用怀抱用力挤压,乞求能减缓连星夜消散的速度。
求你了,连星夜,再给他点时间,他会用尽全力把你补好的,就像粘起那张被撕碎的答题卡一样。
上辈子连星夜死后,他看了很多有关抑郁症的资料,他知道,人们对抑郁症的最大误解就是以为抑郁症是“情绪病”“富贵病”,只是心情不好,容易“想不开”,“爱钻牛角尖”。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它是由于大脑发生功能性病变或器质性病变引起的,它不是简单的心理问题,它还包含痛苦的躯体疾病,根本不是所谓的靠自己意志力熬过去就好了,它需要医治,就像感冒了需要吃药一样,它也要吃药。
连星夜需要吃药,需要药物治疗。
连星夜需要看医生,一个专门治疗抑郁症的精神科医生。
楼照林用手抚摸连星夜的后背,藏在连星夜身后的双眼隐隐泛红,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别瞎想,我没别的意思,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一瞬间,连星夜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任何一点异常都逃不过楼照林的眼睛,他明明藏了这么久,谁都没有发现他的秘密,为什么总被楼照林抓住。
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楼照林剥下人皮的。
楼照林感觉连星夜放松了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缓缓松开了双臂,他的头慢慢挪开,蹭过连星夜的耳畔,脸颊经过连星夜的脸畔时,微微偏了偏,嘴唇擦过了连星夜的脸。
连星夜脸上一麻,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蹭过了自己的嘴角,很快离开。
楼照林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笑,又拿手指去摸他的嘴角,然而这次什么话也没说。
他发过誓的,要把连星夜身上所有的伤都吻一遍,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要么就别被他发现,被他发现就别想逃掉。
连星夜莫名感到脸热,他的脸经常热,但那都是不正常的热度,让他感到焦虑,惊恐,难以入眠,但这次的热度不太一样,暖呼呼的,虽然仍然有点焦躁不安,但谈不上不舒服。
刚才那是什么?是他的错觉吗?还是楼照林的不小心?
那算是吻吗?不算吧?
连星夜脑袋里一片乱麻,对他的大脑来说却反而是难得短暂的轻松。
“你终于愿意看我了,”楼照林轻轻捧起连星夜的脸,嘴角噙着笑,嗓音柔软得好像划过肌肤的羽毛,“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睛很漂亮,以后也这样多多看我,好不好?”
连星夜整张脸都麻了,被楼照林捧着的那块皮肤火烧火燎般发烫,眼珠轻颤、乱飘,就是不敢看楼照林的眼睛,心率乱七八糟。
不对劲,楼照林这个人不太对劲,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说的话也不对劲。
他是不是有病,比自己还神经病。
“连星夜,出来吃饭了。”徐启芳的声音在走廊响起。
连星夜一把推开楼照林,从来没有哪一次吃饭像现在这么积极。
楼照林优哉游哉地跟上去。
徐启芳表情没有异常,应该是没看清教室里的情景,连星夜松了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送完饭,徐启芳多问了两句:“英语作文的题目是什么?考得怎么样?”
连星夜身体有些僵硬,楼照林默默上前把他拉开,插话道:“阿姨,不瞒您说,考试的时候我就坐在连星夜的后面,但他的身体好像从昨天开始就不太舒服,一直捂着脑袋,答题也断断续续的,估计不是很顺利,如果没有发挥好,阿姨您千万别怪他,他不是故意的。”
“怎么回事?又头疼吗?”徐启芳皱着眉头揉了揉连星夜的脑袋,语气有些埋怨,但也含着担忧。
楼照林听出不对:“他经常头疼吗?”
“是啊,自从上高中就时不时喊头疼,我还特意带他去省医院做了检查,什么都没查出来,我看他就是戏多,一会儿胸闷一会儿胃疼,还说自己心悸耳鸣,说自己身上疼,浪费了我们那么多钱不说,还耽误了学习的时间,明明什么事都没有,我一个当老师的,请个假多难啊,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