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晨雾未散,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芬芳。
宋辞挽着半卷沾泥的靛青裤腿,晨露将束腰的葛布浸出深浅斑纹。他的右脸颊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那是很多年前他为了护住怀中婴孩被对手偷袭留下的。
锄头斜插在苜蓿丛里,刃口沾着几星未拍落的腐叶。他望着正在田里插秧干活的几小只,手里拎着一袋油炸果。
欣慰点头的同时,提溜着最小那个的耳朵,让她站在自己边上罚站,手里左右各提着一个满满的水桶。
他清了清嗓子,招呼几个小的停下手中活计:“都过来坐,我有事要交代。”
“师父这是又要下山?”
“不错。”宋辞一脸严肃道:“这片田就交给你们几个打理,尤其是,替为师看好这个小混蛋。”他指了指在身边罚站的某小只:“上次那样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了!”
“是,师父!我们一定看好阿归!”
“绝不让她再去王婶家捉鸡!”
“绝不让她再去张伯那耍狗!”
“绝不让她再进赵师叔的药房!”
异口同声:“师父你放心去吧!”
宋辞:我怎么听着觉得哪里这么奇怪呢?
“咳,你们赵师叔的药房她想进就让她进吧。”他一脸为难道。
众弟子:果然要坑就坑自己人,赵师叔终究还是被师父给毫不犹豫地牺牲了。算了,一切都是为了山上的安宁。
“我想下山。”一身青灰短打的总角小儿不知何时将手里水桶搁在地上,举手笑眯眯道。
“不行!”宋辞痛心疾首道:“山上这几户的钱我都快不够赔了!你去了山下还得了?”
“可我想下山。”宋雁归一脸认真。
众人正待劝,宋辞摆了摆手,放下手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油炸果,他问:“为什么想下山?”
“想行走江湖。”她声音稚气,思索着道:“还没走过,得走一走。”
宋辞:……感情江湖是你的什么后花园,你丫准备逛集市去呢。
他一手大力拍了拍自己这小徒弟的脑袋瓜子,哭笑不得。
“那为师问你们一个问题,若是明日下山,行走江湖,你们最要记住的,是什么?明心,你先说。”
“谨记正邪殊途,不做有辱师门之事。”
“雪舟呢?”
“弟子……弟子想先给扬州的孙姑娘写封信,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师父问你行走江湖最要紧的事,你怎么说起孙姑娘来了?”红衣少女翻了个白眼吐槽。
“那红叶你呢?”
“以直报怨,还有,打不过就跑。”
“要我说嘛,”不等宋辞问,宋雁归双手负在脑后,自信道:“哼反正再过两年都打不过我,我想干嘛就干嘛——哎哟!”
“好好说。”宋辞提溜着她耳朵,黑着张脸,阴沉沉道。
“知道了知道了。”
她挠了挠头,指向宋辞手边的油炸果:“就做一只油炸果!”
“馃子在滚油里再怎么炸,都是一开始下锅时捏好的形状。”她边吃边道:“面糊佐料分布均匀,松软可口!”
众弟子:“你只是饿了吧?!”
唯独宋辞哈哈大笑,拍了拍宋雁归的肩,满脸欣慰:“宁榨我髓,难折我节。很好!”
“所以我可以下山了吧!”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顺杆儿爬的某人。
“不行。”宋辞没有感情地拒绝。
“嘁!浪费我感情!”做了个鬼脸,一溜小跑没了人影,然后转角撞到偷听的赵老头,像一只小鸡崽一样被拎到药房去喝药。
二十岁的宋雁归盯着柳条巷早餐铺子的油炸果,她在等人。
白天羽睡眼惺忪,玉簪长发自春月楼走出来时,见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
青衫衣,嬉笑面,提着一袋油炸果。
无事献殷勤。他挑眉,嘴角却无意识微微翘起,拢了拢微敞衣襟:“有事?”
“大好事。白兄赏脸一块儿吃个饭?”
——
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