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无仇,宋某对阁下的命没兴趣,只是对阁下的身份有些好奇。”这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有意困住他的事实。
“姑娘倒是坦率。”绯衣人嘴角微勾,透出半分讥诮:“只我那日也已坦诚相告,我并非这孩子的生父。”
“不是生父,也是故人。”宋雁归翘着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碟乳酪馅饼,佐着酥茶声音含糊:“阁下在李园暗中徘徊数日,能等到我们搬离李园才动手试探,耐心倒是比我想得更好。吃吗?”
她掸衣起身,端半碟乳酪馅饼,拉一条凳坐至榻前:“哦忘了你被幽影蜂蛰了眼下动弹不了。”她露出个顽劣的笑,却没进一步挑衅,举箸将吃食送至他嘴边。
绯衣人薄唇轻掀:“吃剩半碟的乳酪,这就是宋姑娘的待客之道?”眼波流转,看向台上那壶未曾开封的梨花白:“桌上那壶陈梨花白,倒勉强可以入口。”
“好刀需开刃,好酒需窖藏,你倒是不客气。”满盏至他唇边,青瓷杯沿压着薄唇,绯衣人仰头饮得涓滴不剩,毫不在意地暴露出修长脆弱的脖颈,发出餍足的叹息。
宋雁归肉疼地看着他喝完一整壶,整壶大约二十两银子,铺子开张数日来几乎全部的进账。
算了,看在是徒弟故人的份上。
“这孩子的心法是承自宋姑娘的师门吧,我从未见过。”许是喝了酒,绯衣人眉目潋滟,唇上胭脂色更艳三分,主动开口道:“练功练得如此专注,这个年纪,倒也罕见。”
“也是奇了,阿飞平日练武虽说专注,也没见得这样还不受打扰。”宋雁归闻言也是纳闷,挠了挠头,起身朝专心打坐的阿飞走去。
后背抵上玉骨扇尖,她袖中匕首刚滑出半寸,忽觉腕骨刺痛。她低头一看,三根天蚕冰丝缠住手腕,牵动间勾出一点血线。
“别动。不必担心,只是让他睡一会儿。”墨发落肩,宋雁归忍不住要伸手去挠,身后有人笑得风流蕴藉,两指拾起桌角一点药糖残渣:
“太常引。色如琥珀,微苦。服之者内力似如江海奔涌,实则真气只在表面流转,一触即溃。宋姑娘,该说你是自信,还是自大呢?”
并指碾碎糖屑,指间停一点幽蓝,轻啄修长玉指:是幽影蜂,竟似认他为主。
“想来你数日前那次是用秘法激出十成内力,为了擒我至此,你那样做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倒行逆施,至少十数日内力全无,且她本就心脉受损,活不过一年,每这样做一次,她就离死更近一步。
这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是个赌徒。
比他当年还要疯。
碎发遮掩的明灭光影里,宋雁归嘿然一笑,语气分明没有半点惊慌,她饶有自得,尝试转头看向他,满眼是赌对了的开怀高兴:
“好厉害!你果然跟李兄说的一样精通医毒,也难怪,毕竟是李兄也很推崇的江湖前辈。千面公子,王怜花。”
王怜花:“……”第一次被同辈之人叫成前辈。不过:“你试探我?”
“嗯!”宋雁归大方点头承认。
王怜花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困惑,眸中却划过一抹妖异之色,若有熟悉他的人在此,便会知道这是摄心术:“你这么做,所为何来呢?”
宋雁归敛了笑,一改嘻嘻哈哈的模样,正色道:“你在李园中听到了阿飞的身世和中毒的经历,深夜来此分明是打算救他的。但是为什么半路又改了主意呢?”
“我想不通,阁下为什么分明有能力救却不救,所以我赌了一把,这两日看到你分明有机会走却不走,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这个人竟不受摄心术影响。王怜花眉峰微挑:“哦?赌对了什么?”
“你在犹豫。”拳落掌心,宋雁归肃容,义正词严,抬手挥斥方遒:“江湖儿女这般扭扭捏捏做什么,该出手时就出手,我相信在怜花公子的妙手回春之下,给阿飞解毒这件事不过是手到擒来,轻轻松松,绝不耽误您半点功夫。”
语毕,她侧眸眨了眨眼:“前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求我?”
“我求你。”
王怜花笑叹了口气:头一回见宋雁归这样的人,目光坦荡明亮,所行之事皆用阳谋,明明是在求人,脊梁却挺得比谁都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