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鸾只觉得空虚。
她仰头望着还未被收起的蚊帐,挠过轻微发痒的手腕。
那里残留着清淡的玫瑰香,是玉泠雪昨夜拽着她的手低泣,香水溶于眼泪,擦开在手腕。
或许油烟比那香水更容易挥发,用不了一宿就散得彻底。
郁青鸾磨磨蹭蹭的换好衣服,出了房间。
“妈。”喊一声,郁书华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你朋友可比你勤奋多了,人家一大早就起来,说要去图书馆复习考试。”郁书华又在厨房。
郁青鸾不大清醒,摇摇晃晃的往厨房走。
母亲的声音拉近着,炒菜的烟呛开郁青鸾困倦的眼。
已经很多年了。
每天郁青鸾的日常约莫是在锅铲声中起床,伴着锅铲声回家。
这声音比打鸣的鸡还准时。下雨了鸡会躲,打雷了母亲都仍会站在灶台边,挥着她的锅铲,好像那是她最趁手的武器。
也好像厨房就是母亲的刷新点。无论郁青鸾起多早,母亲总会站在那里。
油烟里一句劈里啪啦的“吃饭”,是郁青鸾每日的开幕式。
郁青鸾看这样戴着围裙,穿花袄的背影也很多年了。
只有今天早上的对话不一样。
郁青鸾挥开呛人的烟,挠过手腕,端走她们的早饭。
郁书华絮絮叨叨的,用皱纹同她讲玉泠雪有多好。
“瞧瞧人家那笑脸,多乖啊,年画娃娃一样。我看着她就喜欢,还想留她吃早饭,结果嘛,她倒给我送了个礼物。”
郁书华挥着锅铲,眼角都褶出了光。
郁青鸾没控制住表情,笑与诧异一同绽开。
“喏,门口摆着的。妈也不好拆,想着万一是给你的呢?你赶紧去拆吧,两分钟吃饭。”
郁青鸾没再磨蹭。
好像终于从那卷了红尘的缱绻里醒来,用惬意直面离去的仙神。
总归她给自己留了东西。
总归,有一天她会回来。
郁青鸾拆开,看见一盒药膏。
缓解关节炎,风湿骨头疼。
……哪儿是给自己的呀。
郁青鸾眉眼依旧弯着,不易察觉的苦涩只溢出一瞬。
“妈!就是给你的。拿去擦吧。”她小跑到厨房门口,差点撞上她端菜出门的母亲。
“多大人了冒冒失失的。咋会是给我的呢?”郁书华习惯性的呵斥了一句。
郁青鸾瞧她眼,都要开花儿了。
“人家学医,肯定能看出来你老寒腿。”餐桌上,郁青鸾随意解释了一句,可算把她那对着药瓶研究半天的母亲喊了回来。
“哦哦,学医啊。”郁书华放下了眼镜,把药瓶规规矩矩的放在医药箱里。
“学医好啊。有前途。要多和学医的玩。”
这语气,就好像中小学阶段劝郁青鸾和成绩好的玩一样。
“是是。”郁青鸾敷衍着,心里不那么是滋味。
她从来不擅数理,文史勉强能应付考试。
和那么多成绩好的尖子生玩,也没见她们分她高考一两分。
和那学医的玉泠雪负距离接触了快一年,她们之间差距依旧大如天与地。
她是那一粒微小的尘埃,不值得神明为她停留半分。
毕竟,神明哪儿会看得见尘埃?
真看见,说不定还嫌脏呢。
郁青鸾撑着船划过楚云河,望着青灰的河面倒映阴影色的天,想。
或许她一辈子也追不上玉泠雪。
她要怎样,才能让玉泠雪为她驻足?
哪怕,只是把那合约再续半年。
* * *
白天是专业课。
郁青鸾靠着窗发呆,思考下午回社团要用的针法和构图,偶尔摆弄手机佯装听讲。
玉泠雪的消息是这会儿发来的。
郁青鸾点进去,瞥见昨日那一条消息,和后面跟的“已读”,咂舌。
她不喜欢这个软件。是玉泠雪家乡那边常用的,已读未读标得太清楚,少了含蓄的美好。
就像昨夜,她都没法蒙混过关。
而玉泠雪看她已读,给她发了个笑脸。
【冬天:给你妈妈的药膏要记得用哦,冬天要到了】
郁青鸾抚过那两个字,心里也起了风雪。
【小鸟:嗯。】
正在包扎手的玉泠雪看着如此高冷的一个字,还有那个句号,笑出了声。
给她包扎的言温迎挑眉。
玉泠雪没给她眼神,倒是压下了眼里的笑意。
她给郁青鸾发去一张照片。
而后便收了手机,看向这位来意不明的人。端出一副温和的笑。
“踩骨折了,也不喊赔。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副模样被港城那几个看去,得惊掉下巴。说不定,踩你的人得……”言温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哪儿至于。”玉泠雪垂眸,抽回手,自己把绷带缠上。
她自己就是医生,心里有数。
昨天已经找老师针灸过了,应当无大碍。
所以她才敢去找郁青鸾。
所幸郁青鸾全程被她蒙着眼睛,没发现异样。
不然,她还得哄掉眼泪的小兔子别太心疼呢。
她的小兔子正在教室后排等待主人的消息。
郁青鸾加载出那张图片,是玉泠雪昨日伤了手也要救的小猫。
也是郁青鸾和向衍到剧场时看见的那只顽皮鬼。
真是命大。郁青鸾在心里捧腹,若非遇上玉泠雪,谁还会在那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下,管这么一个无缘无故的猫的死活好坏?
郁青鸾也叹了自己一息。
她和玉泠雪相处的时间隐秘,短暂,是堆叠的无数个夜晚,无星无月,路灯照在脸上也看不清对面。
而玉泠雪却无比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