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睫毛以非常细微的弧度颤了一下,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向后坐直。
应玉堂嘴角噙上一抹笑,接过他手里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一点都不苦。
淡墨觉得他站在这房间里有些多余,应姑娘已经清醒,难道公子还要继续与她共处一室?
两人之间分明没交谈几句,可他就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像是发酵了的甜糕,黏黏腻腻香气四溢。
淡墨搬着一堆书册和卷宗回到书房,连搬两趟才整理干净。
短短三日,公子竟折腾了这么多东西过去。
心下别扭之外还有一问,应姑娘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明明已经走了,为何又忽然回来了?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提醒着整理书册的人:“公子,老将军已派人去将客房收拾出来。”
卫湃展开卷宗仔细看起来:“应姑娘的伤还需调养几日,不宜搬动。”
淡墨心底一颤:“…这传出去似乎不太好。”
卫湃幽静看着他,一双清净的眼中黑暗若河。
淡墨明白了,公子主意已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许是这三日睡得太过,深夜无眠,屋里暖炉烧得太旺,熏得她有点头晕。
走到窗边敞开窗子,寒气钻进来,一片雪悠然落到鼻尖,仰起头,云翳黑压压一片,天寒不见月,细密的雪花不知会下到何时。
应玉堂脑中思绪纷杂,回想起白日昏睡醒来,第一眼见到眉眼如画,只静静的坐在那儿便气质出尘的卫湃,心湖如被投下一颗石子,仍觉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半晌后,面颊被寒风吹得冰凉,她脑中回忆起碎片拼起来的模样。
只差最为重要的一块便可拼全,藏宝图却在这时毫无征兆的丢失了。
这真可笑。
窗框被她用力握紧,控制着自己的戾气,目光有些迷茫。
她不相信有人能在她无知无觉中偷走藏宝图,她只会怀疑是自己不小心遗落在哪儿。
焦虑和不甘将她整个人燃烧起来,因此她要回到卫家,将藏宝图找回来。
“铮——”
剑刃受力颤动,应玉堂发丝半落,鬓角有汗意。
淡墨站在卫湃身侧,见到院里舞剑的人不禁有些感慨。
应姑娘虽说用了极尽的方法增进功力,但也是真的刻苦练功,再加一成天赋,才会远超旁人。
只是这一清早的为何杀气这样重?眼中仿佛碎了寒冰。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两道目光,应玉堂只练完一套剑法,收剑调息。
“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卫湃知道劝不住她,收敛自己的情绪,口气柔和。
日光耀耀,应玉堂眼睛仿佛一潭盛满波光的清湖,暗涌杀意掩藏在湖水中:“无碍。”
在她眼中卫湃一贯柔弱,这种程度的伤,大概只有他会认为需要卧床不起。
“虽然不想再叨扰府上,但还有一事未完成,可否暂住几日?”
想了想,从腰间解下荷包,掂量一下里面的银子。
她大部分家当都在这里了,无奈她此刻有求于人。
目光饱含沉痛伸出去的手僵直着,侧过头,她怕多看一眼都会反悔。
笑意在卫湃面庞上荡漾开,泛至眉梢时,笑意渐渐浅淡,伸出手去拽下荷包。
应玉堂一根根收紧手指握成拳,扭头瞪他一眼,眼见着他把自己的荷包系到腰间。
荷包布料粗糙,是她摸黑随意缝的,邹婶子看不下去,又帮她稍微改了改,普通的收口样式,挂在他身上丝毫不搭。
难不成就因为挣了她的银子才笑得如此开心?
淡墨见应玉堂脸色发黑,肩膀耸动忍着笑。
应玉堂暗暗咬牙,脑中思量着找回藏宝图碎片再把荷包要回来。
“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不知可否方便详谈?”
卫湃请她来到书房,淡墨端上一壶茶便先退出去了。
说起正事,应玉堂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他腰间的荷包上收回来。
未想好话从何处说起,端起茶盏抿一口,直言道:“听闻瑞王在法华寺外遭遇暗杀,法华寺受此事牵连,不知此案可查明?”
“此案正在查。”卫湃只能告诉她一些无关案情的事,暗杀瑞王爷的杀手与前几日在茶楼缉拿的杀手,虽然衣着相近,但幕后却不是一人,还有杀害人犯的,对卖荷叶鸡大婶出手的,如今不止赵家在搅弄朝堂。
“这就没了?”应玉堂还在托腮等他下面的话,身体的重量都依靠在桌案上,领口脖领下露出一小片肌肤。
卫湃忽地侧过头移开视线,镇定喝茶,无奈道:“事关重大案件,恕不能言。”心间一片酥麻。
应玉堂见到他红透的耳根,挑眉:“你很热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连带着整张脸都红了,怕在她面前失态,站起身躲避到书架前。
应玉堂目光闪烁,嘴角微翘,坐直身子靠进椅子里,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窗外日光下,光影照在他侧脸上,应玉堂看得出神,他看书的样子是真的好看。
两辈子她都不喜读书,书画更是没那个耐心,总是火急火燎的脾性,因此写字并不好看,虽然嘴上百般嫌弃他娇贵柔弱,还是对他一副很有书生气的样子没有抵抗力。
手中抓着桌上一只笔,由坐变趴,眼睛明亮清透的神游。
卫湃眸光一撇,见她就那么安静的趴在桌案上,心口微跳。
忽而,她背上一抹红刺进眼里,心中莫名又一缩,他控制着自己所有起伏不定的情绪,轻声:“你背上的伤需要换药了。”
应玉堂一动不动:“你给我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