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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皆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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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妈颤巍巍起身,抱着符萦哭天抢地抽咽,“你一个人这九年怎么过来的啊?”

符萦柳腰往后折了折,挣脱怀抱,“不劳您操心,我过得很好。”

罗妈从口袋掏出张手帕,木然擦拭眼泪,“你爸爸早不在了,后面阿亭又撒手人寰,你当时都未成年,怎么会过得好,这些年你受苦了。”

说着又要去摸符萦的脸,再次被她后退一步避开了。

罗妈手愣在半空,重重叹了口气,“作孽啊,这都是报应。”

须臾,她身上一下子满是垂暮衰败的腐朽气息,像从骨子里透出来,病殃殃,毫无生气。

老太太把信折好递给她,“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符萦没有接信,眸光含着幽森的漠然,“信我送到了,余下的事情跟我无关。”

罗妈受了刺激,无力地看向老太太,哀求道:“敏安,你瞧她这个性子简直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长得那样像阿亭,你还要讲什么证据。”

“奶奶,发生了什么事?”

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位男生,打破了怪异的沉默,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很高,眼眸碧绿,是一位混血儿。

老太太扫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少洵,你来得正好,老太太不讲理,你快劝劝她。”罗妈像找到了救星一般,抓着他的手臂拉到老太太身旁。

符萦听了罗妈的一番话,心底五味杂陈,垂眸不去看他们,耳边嗡嗡不断的说话声搅得她心烦意乱,酒意上涌,脑子愈发昏沉,趁屋内三人不注意,踉踉跄跄走出去。

“你站住,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信上求我收养你,你知道吗?”

老太太眼尖,一声呵住了符萦。

她慢慢转头,“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内容,我断然不会送过来的。还有,字迹,我想你认得出的吧。”

怕老太太还要纠缠,给她安上种种不堪的罪名,她褪下肩上的包,拿出早就复印好的死亡证明,递给了离她最近的少洵。

符萦腐烂麻木的伤口,又撕开了口子,血淋淋糊在心头。

她胃里翻腾,凭着意志快走了几步,靠在门侧干呕,脸色阴惨惨的白。

罗妈心急如焚,推着少洵过来,“帮忙好好照看下你表姐。”

少洵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懵懵挠头,听到表姐二字,想起了家里讳莫如深的禁事,还是他无意从父亲那里偷听来的。

传闻中的姑姑向来叛逆,奶奶又是一个封建大家长的典型,规矩森严,两人就像针尖对麦芒,一直争吵不断。

姑姑上大学时被奶奶偷偷改了志愿,投了个西方文学的专业,为此爆发了一次罕见的争吵,以姑姑辍学离家出走收尾。

后来,两人关系刚有一点缓和,又吵了一架。

好像是因为姑姑研究生毕业后,不知从哪领了个穷小子回家,说要结婚……自此母女二人关系彻底决裂。

徐少洵的鼻子更灵敏,一凑近就闻到了符萦身上淡淡的酒味,嗤道:“大白天的喝什么酒,罗妈你去煮碗醒酒汤。”

罗妈性子软,支开她方好理清眼前的事情。

罗妈哎了声,边走边后头看,目光忧心忡忡,嘀嘀咕咕,听不清在说什么,到底还是不放心。

老太太攥着死亡证明,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挺直的骨头碎掉,零零落落拼不成人形。

符萦挥掉他的手,咬牙低头跑开,不过两步撞上了一个硬实的人。

“符萦,我不在一会,你又把自己弄得一身遭了。”

耳中落了熟悉的声,符萦攀着他的手仰头望去,清隽的脸庞跌入她悲恸凄苦的醉眸里。

她闷哑的嗓忍不住泄出微弱的哭腔,“带我走吧。”

符萦抱着他,恍若小兽在外受了欺凌,委屈回窠,尽力缩成一团依偎亲人的可怜样。

徐少洵愣了一瞬,惊讶地说:“周先生,您怎么来了?”

周鹤庭不理会他,眉眼积聚了山雨欲来,黑云翻墨的阴沉,弯腰,二话不说将她横抱起来。

老太太抚平纸上的褶皱,盯着证明上的章看,她疑心太重,顾不上周先生,竭力证伪,“少洵,过来,你看看这个是不是真的?”

符萦露出半张清霜雨浸的脸,双手揽上他的颈,叫他不用太吃力,恳求道:“不要管他们。”

周鹤庭点了点头,步伐稳如磐石,带她离开。

她心上那根弦早已因这封信绷得紧紧的,奏不出清悦动耳的音,每拨动一下都是僵硬死板的铮铮声。

现在是该结束了,院子里纷乱如麻的往事,一概与她无关。

“你放我下来吧。”

走出院子后,符萦情绪缓过撕心裂肺的苦痛,不好意思起来,泛红的眼圈还含着一汪浅浅的泪。

符萦脚一沾地,素白的指骨匆匆擦去脸上的泪痕,闷闷地说:“对不起,又让你看笑话了。”

素昔惯会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周先生,在她的面前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脆弱易折的心。

周鹤庭握住她的掌心,另一只手拿着一方帕子轻柔擦去她的泪,干巴巴说:“这不是你的错。”

符萦眼睫颤了颤,边上挂着点点泪珠,呆愣地任由他动作。

半响,她吐出一句,“周先生,我没有妈妈了。”

话音刚落,鼻子一酸,一滴清泪落在他半挽袖口露出的坚实小臂上,携着凄寒苦雨而来,刮得他危风不动的冷硬心肠都一痛。

曾有人戏说,真想看看周先生动心的样子,旁人纷纷嗤笑这人白日做梦,发了疯癫,周先生是天上的月,怎么可能会动心。

不知怎的就传到了他耳中,当时的他如浮云般淡薄,未说只言片语,如今看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周鹤庭眼明心清,看透了她的梦魇,宽大的掌心一下下抚着她绸缎般软滑亮泽的发,“你把自己困住了,过去的事我们没有办法改变。”

符萦猛烈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当时……是我害了这一切。”

她俯在他的肩膀下痛哭出了声,一抽一抽的,一股脑将所有的过错归咎于自身,再多的灵动鲜活也跟着惶惶不安死在过去。

“符萦,看着我。”

待她宣泄完情绪后,他抚上她的脸,漆黑深邃的眸注视着她,神色温情柔软不乏强势,不再纵容她一味哭下去。

她这几天哭了太多次,再哭下去眼睛会受不了,但积压的情绪不能不排解,他估量着时间,眼看差不多了再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莹澈的双眼懵懂地看向他,如镜般倒映他的脸,嗓音是哭后特有的沙哑低沉,“我明白的,以后不会了。”

她是个极聪慧的人,却也因这聪慧毁伤及本身。

“我也没有了妈妈。”

他的面容隐在松针投落的阴影里,看不清辨不明,眼底的情绪平淡无痕,一如既往的冷静疏离。

“你的悲伤我也曾有过。”

怕她误会,又解释了起来,“我说的这些并不是比惨,更不是求你同情,只是想告诉你,我懂得你的感伤,不要觉得孤独。”

克己慎独的周先生,因眼前这位在他面前半分情绪也不曾掩饰过的稚拙女子有了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心生怜惜,第一次袒露心扉,第一次谨慎妥帖地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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