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做错事,他这样不对。”白医官不愿道出实情,桑澜就引旁人讲实话。
伤兵好心劝她:“犯轴了不是,咱们这支军的总管姓杜,杜康姓杜。听哥一句劝,犯不着得罪他。”
头巾之下,桑澜挑眉问道:“亲生的?”
“你问到点子上了。”伤兵低声说,“私生子,不光彩的那种,平日里怄气就拿我们打一顿。”
“吃蜜枣吗?”桑澜分他一粒。
伤兵笑着接过:“听你声音就像个孩子,爱吃甜食,果然是个孩子,你多大了?”
她带着头巾,一直没摘下来过,仅能看见一双琥珀浅瞳,讲话的声音像是个年轻的小娘子。
不故意为难她,她也不会在换药的时候折腾人。比起白医官,她更仔细伤兵的伤口,大家对她很有好感。
桑澜拿起带血的布条:“今年十七了。”
投军时,医官摸她的骨龄,测出来十六、七岁,而赵七今年十八岁。
为此,赵五哼哼唧唧好几天,说什么白喊了那么多年姐姐,合着桑澜比她还小。
换药的闲暇之余,桑澜靠在椅子上看医书,一只手伸过来拉她的头巾,她捉住那人的手。
抬眸道:“杜队长,有何贵干?”
杜康想收手,手腕却动不了半分,好大的劲儿!
打瞌睡的伤兵被人推醒,一起看戏。
杜康:“我好奇,你长什么模样。”
“请回吧。”桑澜松了手,补上一句,“没缺胳膊少腿就不要来这吵闹,养伤需要静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医官好胆量!
昨日像个鹌鹑一样躲在白医官身后,今日转了性子,强硬起来了。
杜康目光停留在地上的篓子:“你的篓子里藏有弓箭吧,北朝人是你杀的。”
众人睁大了眼,心道:小医官个高,但比起魁梧的北人,只能算作细胳膊细腿。他们昨夜听同伴说,长箭直接穿过北人头颅。
众人上下打量小医官,她看着不像能拉开重弓的样子。
桑澜放下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拿长勺搅动药罐里滚烫的汤药,又往里填了些药材。
杜康大步跨过案台,伸手去掀药篓子上的盖布。
桑澜长勺一拦,药汁溅到地上:“杜队长手不干净,莫弄脏了药。”
杜康:“我偏要掀开看看!”
双方都不肯退让。
一瞬间,剑拔弩张。
……
白鹭书院。
白发少年穿着一身宝蓝色云纹的长衣,依靠在木门边,堵住去路:“莲笙。”
慕容莲笙提着一桶小鱼,推开门:“表哥。”黄腾扛着鱼竿跟在后面。
卫安晏:“你姐姐去哪了?”
“姐姐的事情,我从不过问。”慕容莲笙绑上臂绳,将桶里小鱼倒进石台凹陷内。
他抬眼看卫安晏:“姐姐不告诉你,因为她不在意你,表哥何苦不肯放过自己呢?”
“你怎知她不在意我。”卫安晏举起大拇指,金丝红玛瑙扳指折射着太阳光,那是桑澜赠他的生辰礼。
卫安晏收回手,抬头看向屋脊上的走兽:“她临行前说,如果她能活着回来,再与我共饮青州酒。我来此寻你,是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事?竟不惜以身试险。”
鱼刺没入慕容莲笙的手掌,刺破的地方缓缓流出鲜血,他道:“我不知道。”撑着石台,回头问,“姐姐当真那么说?”
卫安晏窥见石台血迹,拿出一张手帕,递给他:“莲笙,我从不骗你。”
慕容莲笙接过手帕:“我知道,我们回王府,世子或许知道。”姐姐离京前问他想做什么,想到这里,他抬眸,“姐姐从不失约。”
两人乘快马回京,一进端亲王府,碰见小柳挎着菜篮子回府。
小柳见他神色匆忙:“侯爷,您有急事?”
慕容莲笙:“世子在府上吗?”
红杏接过小柳手上重物:“王爷、王妃,郡主和世子,今天一早进宫了。”
皇宫。
满堂牌位前,跪着一群锦衣玉袍打扮的人。
萧星洛望着前头龙袍背影:“皇帝舅舅,小澜在哪?”
贤亲王有气无力,面色发白,跪坐在蒲团上,摇摇欲坠:“老五,小澜呢?”海棠夫人扶他一把,这才没倒下。
皇帝盯着牌位上歪歪扭扭的猫爪印,沉默良久:“她去幽州投军了。”
萧北辰脸色骤变:“幽州大军正与北朝打仗!”
萧星洛半眯着眸子:“她为什么要去幽州?为何要投军?”
为了桑澜,萧家人破天荒地齐聚在皇宫,捋时间线:贤亲王哄骗小澜吃药,失去记忆;端亲王府杨姨娘发卖小澜,让她不敢回京,在外流浪;皇帝给小澜派差事,让她有机会脱离众人视线。
在大姨和萧家将士的牌位前,萧星洛责备长辈都有了底气,她母亲南疆王若不是脱不开身,此刻已经将剑架在诸位兄长的脖颈边。
没人回答,萧星洛猜到些许内情,啐道:“狗屁世家,既有反叛之心,就该施以雷霆手段!堂堂一国郡主,为了报仇,千里迢迢去投军,说出去也不怕他国笑话。”
萧夏彤紧紧攥着北芸姐姐的手:“芸姐姐,我们一起去幽州找小澜,找她回来。”萧北芸跟着点头。
萧北辰稍稍冷静,想出应对之策:“小澜还不知自己的身份,一起过去找她,太显眼,派我去监军,没人会生疑。”
赵辰荣望着儿子,忧心道:“若她不愿意跟你一起回来呢?她想藏起来,没人能找到她。”
萧北辰回望赵辰荣:“母妃,那我会陪着小澜。”
皇帝起身,抽出牌位底下的一封信:“这是她写给我的信,你们看过,再做决定。”
萧星洛走到最前方,接了信,靠着定安长公主的牌位坐下,拆开信件,又拿过一盏油灯,照亮着看。
展开信纸,狗爬一般的字迹入眼,她微微一愣,随即感叹道:“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字还是没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