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飞来砸中少年额头,随后弹到桌上,翻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少年垂眸,是一枚冬枣,它带来的水珠将纸上墨迹晕开,一个“安”字,糊成一团。
寒风从北边而来,吹动信纸的一角,少年拾起来桌案上的青枣,寻风声望去。
窗外漫天飞雪,半张猫儿面具遮住了少女的上半张脸,没能遮住她弯起的嘴角,一身蓝衣,系着白色毛边的深蓝大氅,怀中抱着箩筐,立在屋外。
“书呆子,我要进来了。”
桑澜手撑着窗户利落地翻进来,衣裙上的雪花抖落一地。
一路行至书桌前,冻得发红的指头从筐中取出一碗冬枣、几个柑橘,放在桌案空处:“洗过了。”
她自来熟地坐到少年的身侧,从怀中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油纸包:“还是先吃这个吧。”
少年拿着油纸包,指尖传来的温暖灼烧着他的手掌,化开了冬日里的寒冰。
“徐娘子今早做了肉馅儿、菜馅儿,还有豆沙馅,一样买了一个。”
特有的鲜活劲儿驱散了屋中尘封已久的霉味,见少年不动嘴,桑澜解释:“书呆子,这天冷,昨日夜里下了大雪,开门做吃食的店家不多,连鸿来客栈都关门休息,不接待外头来的食客。”
少年抬头,双眸对上猫儿面具,面具下的双眼明亮如珠,他扯着沙哑的嗓子道:“阿兰姐姐,今日院中来了人。”
“我知道,两个杂碎来了,马车还在院外呢。”
桑澜起身,在屋里转了转,从榻下翻出一个半旧的碳盆,将筐底木碳倒进去,正准备点燃,少年面色一变,“不能点。”
“他与小厮喝醉了,天黑前不会醒过来。院中婆子也偷溜出门找相好的去了。没人来你这屋,我如何点不得碳火。”
说是这么说,终归还是没点燃。桑澜盖上火折子,一掌拍到少年桌上。
一转身,桑澜倚在床榻边上,指尖划过寸寸被褥,水汽向上升腾,目光落在少年脚踝上的锁链:“你等的人几时来?三年了,连个影子都没瞧见,那人莫不是诓你。”
“你唤我一声姐姐,我也拿你当亲弟弟。两个杂碎欺你、辱你,你却拦着我,不让我对他们动手。我知你有苦衷,但是哪有姐姐能忍受自己的弟弟被那般折辱!”
见他不答话,桑澜缓和语气:“书呆子,别等了,跟我走吧。”
少年小口咬着冒着热气的包子,直到油纸包空了,他才开口:“阿兰姐姐,今日想学什么书?”
“不学了。”桑澜拿起箩筐,“有信要送吗?送给不回你信的人!”
少年摇头。
“那我走了。” 桑澜推开窗户翻了出去,不忘走到正门,踹一脚上面的锁头。
皮包骨的手指握住火折子,少年杵着拐杖来到床前,铁链摩擦地砖的声音,刺耳,难听。
他抚上尚有余温的被褥,眸底闪过一丝盈光。
那对主仆将他被褥扔到雪地里,阿兰姐姐用内力替他烘干了被褥。
难怪她又生气了。
窗外飞雪极大,盖住了阿兰姐姐来时的脚印。
少年胸腔内的痒意终究战胜了理智,连连的咳嗽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手中火折子是他心底最后的暖意。
阿兰姐姐,他要等的人快到了,母亲的仇能报了。
蓝衣少女一路从别院的墙头走到镖局,里头两三个镖师围着火炉说话,她将一个油纸包扔给年长的镖师:“赵伯,今天有信吗?”
“老样子,没动静。”
“小萝卜呢?”
“我小闺女带王七他们出门送镖去了。阿兰姑娘,刚有兄弟回来,说是京城来了人寻你,你看看要不要出去躲两天。”
“赵伯,谢啦。”
蓝色衣裙摆在墙头消失。
“阿兰姑娘,你来老夫的医馆作甚?莫不是又寻到什么好宝贝了?”
顾医师搓了搓手心,一脸期待地望向掀帘而入的蓝衣少女。上月中旬,阿兰姑娘不知从哪寻来一根百年人参,他只用二十两就买了下来,转手以两百两的价格卖给县里的贵人,他高兴地几宿没睡着,让老婆子好生念叨。
“这么冷的天,哪来的宝贝。老顾,我来买药。”桑澜目光扫过桌上的一排药,“治风寒,症状是嗓子疼,爱咳嗽,四肢冰冷。这次照旧,我不要药包,要熬好的药汤和装药的罐子。”
顾医师一边写方子记录,一边问道:“这病人到底是姑娘什么人?今年入了冬,都染上几回风寒了。”
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问她:“若是方便,带来医馆,老夫也能好好检查,是与不是?”
阿兰姑娘常带着半张猫脸面具,一身好武艺,养着一只贪嘴的三花肥猫。她出手大方,为人随和,与镇上不少街坊都相熟,如镇东头的包子铺,镇西边的彩衣阁…
玉溪镇往西有一条绵延百里的山脉,当地人称其为西山山脉,山中藏了不少的匪寨,若是想平安西行,需得请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