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龙武卫兵甩出钩索,各自跃上屋顶,准备弓弩。
随着晁风一声令下:“放——”
箭雨纷纷射向妖物。
妖物接连中箭,行动慢下来,发出狂暴的嘶吼。
李隆基仓惶间说了句:“晁将军多加小心!”正要退走,眼前一块石头咚的砸了下来。
却是那妖物看他要走,直接将看楼上的汉白玉围栏掰下来,扔到他面前。
李隆基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退回来,地上黑影不断扩大。
李隆基急忙抬眼。
只见那怪物伸长手臂,手里搬着一块巨石,凌空松手。
此时,晁风已绕到那怪物身后,蹿上它的肩头,准备一刀割断它的喉咙。
他绝没想到,这只妖会以如此笨拙的方法,直接搬个石头想将李隆基砸死。
它手臂极长,石头已在半空。
晁风施救不及。
这时,半空中一道白光疾射,准确穿透巨石。
巨石被击穿,凌空爆碎,无数细屑漫天散落。
“好箭法!”晁风纵声喝彩,仰头,“何人射箭?”
李庭瑄半跪在朱雀背上,扬手搭箭,瞄准怪物再次嗖的放出一箭。
那箭有允鹤的神力加持,挟着凌厉风声,正中怪物眉心。
怪物纵声狂叫。
晁风手起刀落,趁机一刀砍下怪物的头颅。
怪物脖子上喷溅出大蓬黑血,身形摇晃两下,如小山般徐徐倒下。
巨大的黑色头颅骨碌碌滚到李隆基脚边。
它两只眼睛仍在发亮,一闪一闪,有如两盏闪烁红灯。
李隆基长出口气,由龙武卫兵搀扶着:“国师!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这话喊出去,半天未闻答言。
允鹤纵身夜色当中,目光盯紧了皇城正东方向,手中的玉麟衣送出,化作一张白网,覆盖了整个勤政殿,慢慢飘落。
白网压制住了正四处流散的浅淡金光,将它们重新按入地面。
而后,他鬓上的天玑簪幻作一支毛笔,无数金色咒文在他笔尖生成,钉住白网的四角,填补网洞的空缺。
他的咒文越写越多,越写越快。最后一笔,他直接划破手掌,以笔蘸血,一挥而就。
白网释放中绚烂的光芒,网洞被大量咒文修补上。
允鹤眉心处亮起夺目的飞翼印记,白光喷涌而出,越来越盛,很快包裹了他整个身躯。他扬手祭出赤鲛珠,白光被染红,如缎带般周旋在他身旁,随着他一指,化作手中大团红色光球。
光球映得他脸色殷红,有一瞬间的失真。
迟瑞在绯羽的背上抬眼,望向允鹤。
赤鲛珠绽出红光的瞬间,他头脑被“嗡”的一声搅乱了,许多画面如走马观花,飞快自眼前闪过,却没有一个是能够抓住的。
允鹤催动咒诀,身影时真时幻,隐隐现出仙鹤原形。
空中结成北斗七星法阵,七个星点连成一片。光路在中途却忽然断裂,无声碎成闪亮的齑粉。
允鹤身上的光羽飞散,胸前如遭重击,一口真气无法提上。赤鲛珠敛去光华,跌入他的掌心。
细碎的金光纷纷扬扬从勤政殿内的白网中漏出来,四处飘散。
他脚下一蹬,身形盘旋而起。
往空中抛掷的毛笔,碎成纷飞的光鸟,尖叫着投向白网中心。
白网延伸出无数细丝般的流光,四面八方不住生长交织,形成更大的网,似想重新笼住逃窜的浅金色气流。
金光随风而散,很快飘淡,不着痕迹。
允鹤身形被一股反冲之力击倒,急速自空中坠落。
阿肥从旁飞出,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袖,朝上一甩。允鹤凌空一个翻身,跃上鸟背。阿肥载着他,重新冲上半空,再缓缓落地。
身在云端的瞬间,允鹤极轻说了句:“封印裂了,无法修补。”
阿肥长鸣一声,不知是在表达愤怒,还是心有不甘。
整个过程,众人只看到允鹤一个人施法,便似做了一场华丽的表演,却并未看出勤政殿有何不妥。
晁风眉头紧锁,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大洞:地魔兽这种最普通的妖物,何以能在深宫大内如此放肆!
地魔兽生存在地下千尺,擅长钻地,平日里是极少活跃在地面上的。这种低级妖物出没的动静极大,但凡有所活动,地上必伴随有惊雷之声。
回想起安禄山初来时的所放的烟花。晁风眸中冷意加重,看来烟花就是为了掩饰地魔兽在地底活动的声音。
“国师……”李隆基等不及,颤声又唤了句,“你先来看看玉环!”
允鹤自阿肥的脊背跳落地面,继而转身,将迟瑞与李庭瑄也一同拉下来,顺势收了神光。
阿肥身形变小,重新被迟瑞抱入怀中。
“她无碍。”允鹤抬眼看了看李隆基怀中之人,“不过是受惊过度,一会便能醒来。”转头询问晁风,“可有人受伤,带过来让我看看。”
李隆基着急问道:“刚刚……那究竟是何物?”
允鹤看了几个受伤的龙武卫兵,均是撞伤擦伤,没有被妖物伤及的痕迹。
“那是一只妖。”他平静的回答了李隆基的问题。
李隆基经此一吓,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踉跄几步:“朕乃天子,得天庇佑,深宫之内何以有妖?!”
允鹤走到妖物身前,低头检视了它身上残余的妖气,又看了看那个它挖穿的大洞:此类妖物,心智未开,空有蛮力,最为低等。却是因为它强行破土而出,使得宫内原本已经松动的封印断裂,当真令人头疼!
“宗族荫泽,个人功德均是福缘的一部分。倘若这两项都单薄了,上天就会有所示警。”
李隆基愤慨的握拳:“你……此话何意?!”
允鹤并不十分言明:“意思就是,皇上是否笃信神明,是否遵循祖训,这些上天自有考量。”
李隆基脸上变色:“你是说……朕无德?!”
允鹤淡道:“凡事皆有功与过两面。谁又能笃定自己一生只有功而无过?自古忠言皆逆耳,如果到了今日,皇上依旧不能耳顺,我亦无计可施。”他此刻似乎心情欠佳,言辞颇为犀利。
晁风低喝一句:“萧国师!”
允鹤针锋相对,转头:“晁将军以为我说的不对?”语气淡薄,“昔日太宗皇帝开创贞观之治,功在社稷。却照样为玄武门一事噩梦缠身,至遗终生之恨。皇上自比太宗皇帝,又如何?”
“朕……朕……”李隆基听他提前先皇,顿时气结,喃喃道,“朕自是比不上太宗皇帝。”他毕竟仍不糊涂,恼羞过后,便即清醒,“天生妖孽……朕若甘愿去骊山祭天祈福,可能求得先祖福泽?”
允鹤叹了口气:“祭天,惠民均是功德的一部分。国者,无民不立,无王不兴。王者当为国之祭品,以一己之力换取黎民安居,国运不衰。我本方外之人,这些道理,想必皇上自祖辈中领悟得更为深刻。”
晚风吹拂,落雪轻舞,飘零过适才还是金碧奢华,转眼已成断壁残垣的歌舞台,让人恍然生出种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的错觉。
李隆基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怀中仍在昏迷不醒的杨玉环,又抬眼望向四周各自狼狈的朝臣与宫人,许久,长叹一声:“许是朕真的错了。晁将军——”他颓然过后,重新振奋精神。
晁风躬身应道:“臣在!”
李隆基点点头:“两日后,朕与娘娘出发前往骊山祈天半月。由你与国师随行。”转而向允鹤拱手,“国师适才一席话,实如当头棒喝。还请国师看在大唐百姓的面上,与朕同行一趟,国师以为如何?”
允鹤迟疑片刻:如今长安城大封有损,皇气流散,祈天确实是一个保住皇气的方法。
颔首应道:“可以。”
李隆基又高声令下,“户部尚书可在?”
人群中有一长髯男子,越众而出:“在!”
“检视河内河外数月来受灾情况,开仓放粮。”
“是。”
李隆基揉了揉眉心,再次发话:“国忠。近几年来为修行宫,赋税难免太重,从今日始,全国免税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