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瑞仍是摇头道:“我……只要修……不要别的……”
青儿替他说道:“老板,我们就是来修簪子的。这根簪子我们家少爷喜欢,你直接给修就得了。”
店老板点头:“好吧,五两银子。”
青儿叫起来:“五两?你抢钱呢!五两银子可是小户人家一个月的度用了!”
店老板笑起来:“所以,我刚才劝两位买根新的。这修簪子的工艺可不简单,光是用金箔就得花一笔钱。”
迟瑞愣住了,他本是下定决心要修的,他没有钱的概念,也不知道五两银子到底有多少,只听到青儿的描述才知道这是一大笔钱。
簪子是允鹤给他的,但银子也不是他自己的。他固然想把簪子修好,却也替允鹤心疼银子。
他犹豫不决,店老板却等得有点不耐烦:“哥儿,是修是不修?给句准话。”
阿肥看他为一个破簪子,始终磨磨蹭蹭的,忍不住道:“修了吧,赶紧的。”
店老板只当是迟瑞说话了,应了声:“好咧。”又道,“簪子先留在这里,要修的话两日后来取。银子先付。”
迟瑞低头去摸身侧的布包,拆开允鹤给的一封银子。
里头有约莫十多张银票,又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碎银子。
银票上的字,迟瑞是认得的,都是五十一百的数目。然而这些碎银子,他却认不得多少了。
迟瑞把银票放回去,又把碎银子全部拿在手上:“青儿姐姐……哪个是五两?”
青儿常年在宫里,月俸均是无处花的。多半是内务府发多少,她便拿多少,记个数字收着,或是寄回家中。听到迟瑞问她,也愣住了,四周看了眼:此处又没有称银子的小秤,纵有,她也不会看星戳子。
低声道:“咱们捡最大块的罢,也别叫人家小瞧了。”说着,拿了迟瑞手上最大块的银子,“喏,这里够不够?”
店老板倒是实诚,又看迟瑞和青儿两个连银子都不会看,料想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哥儿给多了。这一块足有十两,便是那哥儿手上最小那块,也是五两有余了。”
青儿把大块银子丢给他:“谁耐烦算计这些,给你就拿着吧。”
店老板接过银子,道了声谢。
迟瑞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青儿又问:“少爷,我们一会上哪玩去?”
迟瑞茫然:“我……也不知道啊……要么我们回去吧?”
青儿听说这么快就要回去,便是老大的不高兴,嘟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国……萧公子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要回去了。”
阿肥马上道:“我不要回去!”
迟瑞听到青儿抱怨,又见绯羽也不愿回去:“那我们……”他年幼时曾被父亲带过去书市,对那仍有些印象,“要不……我们去书市……”
青儿一听“书市”二字,便即摇头:“少爷,你是欺负我吗?!我瞎字不识,去什么书市!”
阿肥抓住他肩头的衣服,在上面晃来晃去:“不看书不看书!”
迟瑞无法,只得道:“那……你们说……”
青儿想了想:“我先前在宫里,时常听侍卫们提起平康坊,据说那里面人多热闹又好玩,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阿肥问道:“人多热闹,会不会很脏?”他印象中,东市也是人多热闹。
青儿答道:“不脏,我听说那里漂亮得很,到处都是香喷喷的。”
阿肥又问道:“有没有好吃的?”
青儿笑道:“不仅有好吃的,还有好酒。听他们说,那里是京都侠少,文人才子荟聚的地方。”
阿肥煞有介事点了点头:“这般听起来,此地还是不错的,值得一游。”
迟瑞听得青儿与阿肥已经议定,他自己本身也没什么意见,便点头同意了。
青儿又道:“去平康坊要暮鼓后,我们先去吃东西。”
迟瑞吃惊:“暮鼓后……就是宵禁了……”
青儿笑着解释:“我们在宵禁前进平康坊就成,那里可以留人过夜。”
迟瑞听说晚上不回国师府,愈发觉得不妥:“我们……不回去了么?这样不……不行……”
青儿跑出来半天,胆子大起来,扯着迟瑞的袖子:“好少爷,你就让我去一遭吧。先前我天天闷在宫里,从未见识过,日子过得跟死人没什么分别,又没有朋友又没有亲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说得甚是可怜。
迟瑞忍不住问道:“你……宫里不是很美吗……为什么……”
青儿嘟嘴:“美什么呀!不过是一座大一点的监狱罢了,困住我们这些人,从生到死。我的命还算好些,好歹出了宫里,伺候你们。好些姐妹,一进宫门就再也不出来,父母姐弟,一生不再相见。”她说到后来,心头酸楚起来,低头垂泪。
迟瑞心有所感,也跟着难过起来:“那……为什么还要进宫里?”
青儿睨了他一眼:“少爷,看你这话说的,哪有人生来就愿意当丫头伺候人的!还不是都有不得已的原因。”
迟瑞想了想:“那……青儿姐姐,要不……你走吧,我不要人伺候的……”
青儿抹了把泪,又笑起来:“少爷,要说伺候你,我还是愿意的。况且我们这些人,留在这里还有月俸,若回去了,家里又穷,那便只有饿死啦。”
迟瑞怔住,他只当自己从前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人人均有自己不能言说的苦处。
阿肥看他二人本是商量着去玩的,忽面对面的哭起来,又气又好笑:“众生皆苦,你们絮絮叨叨有什么用。要么潜心修行,脱离苦海,要么安心享受,安于现状。”
青儿对这话倒是认同的:“这话是呢。人活着哪有不苦,当受则受就是了,又絮叨什么。好好去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