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时间过去,此时已接近午时。
李隆基年近六旬,不能挨饿,下令先用膳,午后再进行比武。
众武子被安排到醉清阁与龙武卫一同边用餐边等待最后成绩。
允鹤他们则被邀到望云楼。
皇家午膳相对简单,统共八个菜式。三道主菜,一道以何首乌、鹿血、鹿筋等物熬制的甘露羹,此羹据说喝了可使白发变黑,是以为唐玄宗每日必食。
一道野猪鲊,将野猪肉去骨煮熟,晾干后切片,再用粳米饭相拌,加茱萸子和食盐调和,用泥封入坛内一月,然后取出蒸熟,用蒜、醋等调食。
再一道鹿尾酱,以鹿尾肉所制。
余下便是光明虾炙、白龙曜、长生粥、单笼金乳酥等辅菜,最后一道甜点乃虢国夫人家中私厨邓连所制的灵沙。
允鹤留意到,今日午膳,陪李隆基用膳之人并非杨玉环,而是换了个打扮素雅,面若皎月的女子。
她看起来并没有杨妃那么亲切温婉,却是另一番高洁端丽,见到众人,只略略颔首,极少话语。
她显然并非太受宠,从入席到最末与李隆基几乎都不曾交流。
席间,李隆基只说了一句:“梅妃,教坊的事宜一直都是你打理,也累了,以后便交与玉环打理,也好让你歇息一阵。”
被唤作梅妃的女子眉眼低敛,略略点头,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午膳后,照例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众武子摔角成绩已经出来了,总分前八位继续参与午后的比武,其余的则可暂且离宫。唐星羽如愿排了个第四,进了一名。
午后比武,比的乃各人在武学造诣上的综合能力。
武子们各自挑选趁手兵刃,按序下场与晁风进行比武。
这般比武有些类似车轮战,越迟下场的武子反倒越占便宜。
唐星羽抽到个三号,选了一双青锋剑,在晁风底下走了十数个回合,最后败下阵来,恭恭敬敬朝他抱拳退场。
晁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打得不错。”
允鹤暗自留意各人的招式,唐星羽胜在灵活,双臂力道却不足。晁风的招式稳打稳扎,每次出手均以实用为主,绝不多浪费气力。
参加比武仅八人,中场便不设休息时间。
几轮切磋过后,又有武子准备踏上擂台。
这是此次比武中最后一个。
他亮了手上对牌。
兵部主事对照上面号数及姓名,翻看了他之前各项的总成绩,点了点头:“苏庆元,前面各项综合成绩第一名。”扬手指了指台上,“上去吧,切磋武艺,点到为止。”
苏庆元脚尖轻点,跃上擂台。
他穿了一身朴素无华的黑色箭袖武服,肩上披了件雪色兜帽披风。上得擂台后,他这件披风却并不脱去,只扬了扬手中的剑,对底下主考官道:“开始。”
看见这件兜帽披风,允鹤眸子陡然眯起:“玉麟衣?”
安禄山前面几场比武均是兴趣缺缺,到了此处,忽然探出身子,仔细打量着擂台之上的人:“这不是金吾卫左上将军苏庆元吗?怎么,他已有官职在身,也要参加武举?”
杨国忠淡道:“武举里头,并未规矩有官职在身,便不可参加。”
安禄山对他的话恍若不闻:“我听说晁将军手上那把龙纹宝刀,乃苏将军的父亲邢国公苏定方所赠。”
旁边兵部尚书应道:“正是。”
安禄山晃着颗胖脑袋:“这倒奇了,邢国公的贴身宝刀为何不赠与自己的儿子,反倒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杨国忠凉凉道:“安将军难道不曾听说,宝刀赠英雄?”
安禄山马上接道:“按杨相国的说法,苏庆元还不远如晁将军是个英雄?”
杨国忠沉着一张脸:“安将军勿要断章取义。”
安禄山道:“断甚?我是胡人,不懂你们文人掉书袋,你再说一次罢。”
杨国忠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擂台上,苏庆元手持剑柄,占住一角。若论官职,他比晁风低一阶,是不能率先出剑的。
晁风对他点了点头,亮出手中龙纹长刀。
苏庆元看到这把刀,目中寒芒急闪而过,龙吟一声,长剑锵然出鞘。
他单足在擂台上用力一踩,整个身形为之一沉。
无边杀气轰然翻卷,极度浓缩地集中在他身边,席卷成狂风一样的漩涡。处于风暴最中心的苏庆元,整个身躯都在放射着悍然的劲气。
韬光养晦这些年,他等的就是今日!
眼前这人,处处压他一头,就连父亲对他也是青眼相加,这股怨气全数释放出来,他狂吼一声,手中剑柄倏然脱手,飞掷而出,剑身凌空翻卷,被他的劲气催逼,怒射向晁风!
晁风眸子陡然收缩,低呼一声:“庆元?!”
允鹤皱眉:此人戾气太重!他显然熟知玉麟衣,才敢一瞬间使出这般拼命的功夫。
苏庆元嘴唇微动,吐出个“死”字,极为细薄的剑身受空气的积压,迸发出一连串嘹亮的锐音,宛如天雷怒发。
晁风脸色变了,赶上一步,向那漩涡中走去。
他上身凝滞如山,步步靠近,待得长剑逼近眉睫之时方才扬手一劈。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
长剑从中折断,断刃飞崩而起。
这一刀宛如昊天长虹,笔直切入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