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允鹤向绯羽交代了夜里的行程。
阿肥对允鹤这几日外出均不带上自己的行为深感不满,听说他今夜仍要外出,愈发有了情绪。
无奈现在迟瑞身上有了允鹤的一魂,它必须担起保护好这一魂的职责,只得憋了一口气不作声。
允鹤算着时间尚早,把白日里在货郎那买的一个蝴蝶型九连环拿出来,撤了桌上的碗碟,邀着迟瑞、绯羽一起解九连环作戏。
迟瑞幼时几乎没有过玩具,纵有偶然得了一个,也很快就被兄长抢走。唯有等到迟珏玩腻或者玩坏了的时候,他才机会看上一看。
这种九连环,他小时候曾在迟珏那里见到过几次,却从来不曾碰过。
他肩头伤势未愈,只能在允鹤的配合下单手拆解,加之这种九连环要解起来颇要技巧,他在灯下拆了好几道,均不得其法。
有些泄气:“好难……”
阿肥本来还觉得这种小玩意幼稚,看迟瑞拆了许久均无进展,又忍不住亲自上阵:“你不行,我来——”
它胡乱又尖嘴乱啄乱咬,反倒把九连环弄得更乱。
迟瑞忙道:“……这样不行……要一个一个来……”
阿肥赌气,用爪子把九连环撇到桌底下去,梗着脖子:“什么破烂玩意,一点都不好玩。”
允鹤弯腰拾起,拍了拍它的脑袋:“鸟笨,就不要找别的东西出气。”他随手把玩着九连环,不住拨弄它,上下转动,不一会,在手中还原出九个铜环。他逐一把九个铜环放落桌面,睨了眼阿肥,“如何?”
阿肥不服气,尚未说话,却听得隔壁有掌声。
迟瑞满脸佩服看着允鹤,由衷鼓掌。他先前曾见迟珏作过解环游戏,往往费半天劲解得一环,就要向他显摆一整天。有一次,他连解了三环,惹得底下的婆子丫鬟小厮统统都抢着来看,直把他夸上天了。
阿肥满心忿忿:“不过一个玩意,就值得这样,有什么了不起的。”扑腾着翅膀要去夺桌上的铜环。
允鹤长袖一拢,将九环全部收回去,他手速极快,九环在他手里灵活翻转一会,又还原成原样。
阿肥:“……”
允鹤随手把它抛在桌面上:“你来?”
阿肥学着他的样子,撅着屁股飞扑过去,叼住九连环一通乱甩,又以翅膀胡乱拨弄。九连环没解开,它自己倒弄得晕头转向,笔直摔在桌面上,两眼冒金星。
允鹤哈哈大笑,戳了戳它的肚子:“你不行。”
阿肥不服气,举着翅膀:“不公平,我又没有手指!”
允鹤不理会它,拉着迟瑞:“解九连环有技巧,共需两百五十六步,我教你。”
迟瑞认真点头:“嗯!”
他讲解了九连环的构造与基础解法,又看迟瑞自行摆弄了一阵。
阿肥虽赌气,发誓再也不碰这些人类发明的无聊玩意,看到迟瑞在玩,却又按捺不住,在旁指指点点。
允鹤有意要给他们一人一鸟寻些事情,打发夜里时间,看他们玩到一处,正合了心意,算准了时间,准备赶往与晁风约定好的地方。
迟瑞虽专注着九连环,但一颗心却仍有一半悬在允鹤身上。
允鹤自将他从黑市带回以来,说话便从不避讳他的。
想着允鹤要只身前去武馆,迟瑞心里虽一直笃定相信他的本事,却又免不得满心惴惴然的,看到他无声准备出门,不由抬头,定定望着他。
允鹤微笑朝他摆摆手,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专注游戏,身形便悄无声息引入夜色当中。
当夜子时,晁风一身便衣,与允鹤一同潜入武馆。
武子行馆内均已熄灯,唯有走廊的壁灯上仍有光亮。
晁风趴在墙头上:“你的记号做在何处?”
允鹤一个纵身跃到墙根底下:“不急。”他翻掌朝地上一压一提,催动神光。行馆内部分房间开始现出荧光相呼应,虽只有一点,但在夜色中却看得分明。
“房内留有我神光的便都是了。”
晁风点头,刀却并不出鞘:“走吧。”
允鹤一怔,诧异:“就这么走进去?”
晁风看了他一眼:“放心。”他大步走进一处亮光的卧房,推门,里头静得出奇。唯有允鹤留下的一点神光,映出整个房间内的状况。
那是间空房,房内的床铺被褥凌乱,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折腾。床上的人却不见了,唯有地上一件宽大的衣袍。
晁风拾起衣袍,底下是一堆浅色的灰烬。
允鹤吹了口气,灰烬扬起来,险些迷了眼睛:“灰?”他侧头,满脸好奇看着晁风。
晁风面无表情:“那就是妖。”
允鹤扬眉:“怎么说?”
晁风道:“这几日,我翻看了大内典籍,找到了你所说的那种怪虫。这种虫,遇酒则化。所以,我特意吩咐厨房在晚膳中加大了酒的用量,所有膳食均以酒酿、酒糟为主。”
允鹤眉心微凝:巫蛊类书籍,就连仙卷中均已不多见。大内之中,居然藏有关于巫蛊类的书籍?
抬手收了神光,鼓掌:“漂亮。”话音一转,“所以,晁将军万事俱备,今晚还叫我来做什么呢?欣赏你的作品?”
晁风沉声道:“以防万一。或有未用晚膳的。”扬手丢给他一个酒壶,“这里头装的是烈酒,若遇着有幸存的,以酒浇之。”
允鹤接了酒壶,拔开酒塞闻了闻,一股呛人的酒味熏得他有点眩晕:“果然是烈酒。”
他仰头灌了一口,划开左腕的伤口,直接喷上去。
一道轻烟自伤口处腾起。
允鹤收紧拳头,左腕表皮下无数细虫飞速的蠕动,让他左手莫名抽搐起来:“唔……”他咬牙强忍,右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左腕,额上顿时青筋冒起,冷汗直下。
“萧允鹤……”晁风走出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来,回头。
允鹤猛地一个仰首,闭紧双目深吸口气。
晁风皱眉,生怕他会忽然叫起来,惊动整个武馆,箭步上前按住他的肩头。
允鹤浑身轻颤几下,撞开他的手,踉跄两步站远了些,长出口气:“不好受……”他喘着气,高举起左手,迎上月光。
月光底下,整个他左掌一片灰白,毫无血色。
允鹤慢慢活动了下左手手指,将一股真气运过去,掌心的颜色渐而恢复如常。
“没事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