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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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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鹤出了小巷,在灞桥上看了会鱼群,想起昔日人王伏羲曾正在洛水河畔演出先天八卦,作河图与洛书,只觉人世间的变数错综复杂,难以窥见。相较起来,人心更是玲珑剔透,难以捉摸。

大概便是因为人心难测,所以反倒徒添这红尘俗世三千烦恼罢。

他轻笑了笑,迈步踏入这最贴近尘俗生活的市井之地。

闹,是市集当中最大的特点。

而东市的特点是,特别闹。在东市里头,不论是贩夫还是走卒,都是必须要学会吆喝的。因为只有吆喝得足够了,买卖才会送上门来。

另外,脏和乱也是东市的一大特点。

逛西市的,多半是达官贵人,天长日久,里头商贩早已懂得三缄其口的道理。而东市则是寻常人家过生活的地方,在这里,谁也不必顾忌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便传到官家耳朵里,惹了是非。

所以,要想指望能问出点消息的门道来,东市是首选的。

允鹤走在满地菜叶子、水渍的青石板上。长安人胡化较重,束袖、坦领、随意挽发者随处可见,似允鹤这样宽袍大袖来逛东市的,就少不得引人注目。

这市集生活气息太过浓厚,气味便也跟着难闻起来。屠夫们挥刀剁肉,红的白的肉沫横飞。兜售活禽的小贩,从竹编的笼子就拎出惨叫连天的鸡鸭鹅一类,捏住他们脖子凌空提起,扑腾了满地飞毛,然后麻利的一刀放了血。就连菜农们也在为多一个少一根青菜的事情,和买菜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允鹤轻蹙了蹙眉,这十丈红尘的最底层,藏污纳垢,戾气又重,实难讨喜。

然而,他的脚步却没有停。

他一路目不斜视,经过那些卖菜贩肉的摊子,最后在几个搬了小板凳凑在一块做活计闲聊的中年妇人面前停下。

商贩忙着做生意,多半没空管闲事。姑娘家门脸皮子薄,不爱多话。倒似这些半老妇人,平日里扎堆做活,最为空闲。

打探消息,多半要从这些人身上下手。

他拱了拱手,礼貌而又不疏离的笑起来:“几位夫人,打听件事。”他有个习惯,说话之前喜欢先笑一笑。

那些埋头扎花,纳鞋底的妇人难得有人主动上前打开话匣子,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计。

“哟,这哥儿长得俊。”

“模样儿也年轻,可娶亲了没有?”

“小哥儿要问什么,只管来问。只要是嫂嫂能知道的,都告诉你。”

允鹤又笑了笑:“我想请问,几位夫人可知道,这附近有哪家是有人口失踪的?”

那妇人们各自上下打量着他:“我说小哥儿,你年纪轻轻的,打听这事做什么?”

“难不成你也丢了孩子?”

允鹤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想要的字眼——“也”:“这么说,这附近是真有人丢了孩子了?”

“有是有,不过那家挺可怜的……”

允鹤适时的向那答话的妇人送上一颗珍珠:“我看夫人绣这鞋面真心好看。这鱼戏莲叶,鱼眼睛若是用珠子绣上去就更好了。”

那妇人接了他的珠子,惊喜的叫了声:“嚯哟,小哥儿出手还挺阔绰的。你想问那家人我还真知道……”

一旁看热闹的妇人心有不甘,抢着道:“不就是巷子口转左那姓柳的婆婆那家么,我也知道。”

“哎哎,我也知道,我跟你说。”

允鹤又拿出几枚珍珠,分给那些妇人们一人一枚:“夫人们可以慢慢说,我都听着。”

其中一个妇人开腔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隐秘的事情。不过就是那家姓柳的婆婆,平日里没别的亲人,便只得一个小孙子。长到十二三岁了,人也懂事,平时都挺孝顺的。柳婆婆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眼看便能帮衬着家里营生做活了,前几天夜里,他却忽然不见了。”

允鹤轻挑了挑眉,做出个感兴趣的模样:“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妇人摇头:“不知道,约莫是叫拐子给拐走了吧。这事说来也怪,拐子拐走孩子,多半是挑年纪小的下手,又或者是拐走些大一点的女童,卖到窑子里去。拐这半大孩子的,还是少见。况且,咱们这夜里不是还有巡夜的大人么,也没个道理这么大孩子说丢就丢,一点痕迹都不留的。为此,那柳婆婆官府也报了,天天在家门口守着,也没守来音讯。又疑心这孩子是夜里溜到水边玩耍,淹死了。还因此找了道士来招魂,那道士在家里喊了三天的魂也没个结果,便说孩子估摸是活着的。她这一悲一喜,又生了大病,眼睛也愈发不好了,每日只管疯疯癫癫,便在巷子附近转悠,见人就问,你见着我家小孙子了吗。说起来,还真是怪可怜的。”

允鹤听了半晌:“那官府这边,最近可有消息?”

妇人啧的一声:“自然是没有消息了。说起丢孩子,能丢的多半是穷人家的孩子。有钱人家,官家的孩子,走哪不是管家仆人丫鬟一大堆跟着的,就连夜里睡觉都有人服侍。既然是穷人家,一无钱二无势,官府自然不多重视。再者,自古以来这种无头公案最是难断,平白无故丢的,连个线索都没有,大海捞针似的,官府也不是万能。”

另一个妇人插话道:“倒是前两日,我见着一个挺英武的官大人来过,还许了那柳婆婆好些银子,安抚了她好长时间呢。这位大人倒算是有良心的了。我还听说,那官大人是挺大的官,是什么龙武卫将军什么的,好像是姓晁还是姓赵?”

允鹤扬了扬眉:“晁风?”

妇人忙道:“对对对,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允鹤伸手摸了摸下巴:原来他也知道这里丢了孩子。

“那这柳婆婆丢孩子当天,可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或者,附近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没?”

“这个……好像是没有吧。”

一个妇人沉吟良久:“我倒是见着了。那天傍晚,我看到她那小孙子站在水沟旁,跟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说话。后来,那黑袍人好像还给了他一个小玩意。看起来好像是个这么大小的玉鼓。”她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下。

允鹤捕捉到了有用信息,点了点头:“玉鼓。”

旁边马上有人质疑:“不能吧,这随便一个陌生人说几句话就给一块玉?”

那妇人赌咒发誓道:“我可没胡说,我当时看得挺真的,还喊了他一声。那黑袍人听到我喊,就匆匆忙忙的走了,然后她家那小孙子捧了玉鼓,好像生怕我看见似的,也不来和我打招呼便跑了。”

旁边人有人道:“张婶,我说别不是人家祖传的什么信物,怕被你瞧见了传出去才跑的罢。”

那张婶呸的一声:“什么祖传之物,他柳家之前有什么人我能不知道?那玉鼓足有巴掌大,我虽站得远,却看得清那玉色,脆生得很。便是把他们家祖坟刨了,怕也寻不出这样一件事物来。依我说,他们家多半是拿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惹了祸事了……”

她话未说完,余人连忙打断:“哎哎哎,话可不能这样说的。依我说,还就是拐子。我听说咱们这有个黑市,这些拐子拐了人之后,多半会放在那里头卖。柳婆婆那小孙子,说不定就在那里头呢。”

允鹤插话进来:“黑市?那是什么地方,官府不管?”

说话的妇人‘嗐’一声:“管什么呀。这黑市原就是官家开的,用来供些大户人家买卖丫鬟小厮之类。还有些犯了事的,被贬为奴的一些官家弟子,也一并放在里头交易。听说本来还是挺正经的行当。后来有些黑心贩子,悄悄贿赂了里头管事的官员,便把一些抢来的拐来的人,连带一些急着要销赃的东西,也一并在里头交易了。听说他们交易的时候,还有里头的一套行话,不是他们内行的人,还真不知道的。”

允鹤追问道:“那这黑市怎么走?我闲来无事,正好过去看看,顺便帮那柳婆婆找找她的小孙子。”

妇人道:“这黑市倒是不难找,就在长顺街后巷,只是逢单日才开的。小哥儿,若似你这般模样的人进了黑市,可得千万小心,别让人给惦记上了。”

这一行妇人,又七嘴八舌东拉西扯了好一些话题。允鹤几次抽身想要告辞,均被拉住了,待得将近午饭时间,她们才依依不舍散去,别了的时候嘱咐允鹤明日再来,要给他介绍好姑娘认识。

允鹤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住苦笑。

待得那些妇人全散了,允鹤掐指算了算时间。这个点,阿肥应当已经送完药回来了,此刻估计正在暖春阁里巴望着自己回来给他弄吃的。

允鹤正想回去,转念一想,这阿肥已经胖成球了,少吃一顿也饿不死,当即便又改了主意。

他发现这附近有一个人,自打他跟那几个妇人闲聊起,就一直盯着他。

那是个戴了斗笠,身着黑色间红箭袖的武袍、武靴,勒了暗金扣皮质腰带,肩膀极宽的男子。他斗笠压得很低,脸颊瘦削,却并不苍白。

他整个人站在背光处,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显眼。

然而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很难藏得住的。

他理应同允鹤一样,是不该到这种地方来。

可他偏偏就来了。

发现允鹤注意到他,那男子的目光一锐,露出道有如鹰隼般的凶光。

这凶光一闪而过,他低头,将斗笠上的黑色帷幕重新扯下来,挡了脸,装作不经意的拿起隔壁包子铺上的一个包子,左看右看。

允鹤:“……”缓步出市集。

那人看到允鹤走动,马上扔了包子跟了过去。

允鹤有意带着身后那人绕弯子,故意在集市上东转西走,忽迎头碰上两个着粗布麻衣,趿着破洞布鞋的壮年。

这两人一人只穿了短褂,露出臂上结实深色的肌肉,另一人嘴里叼了根细草,敞着外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一看便是市集上的地痞混混之流。

允鹤脚步停住,正要绕开那两人往别处走。

那叼草的地痞拦住去路,龇牙一笑:“哟,小哥儿,上哪去?”

允鹤一怔,旋即笑了:“我们认识?”

他笑得笑得人畜无害。

另一个露着臂膀,看起来稍实诚点的壮汉低声道:“小哥,找人吗?”

允鹤扬眉,脸上带着少年人应有的懵懂与纯善:“你怎么知道?”

叼草的痞子“呸”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杆子:“这市集里头,还没有咱哥俩不认识的人。说吧,找谁,我俩带你去。”

允鹤试探着道:“我听说这里附近有人丢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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