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地之间,那人身姿宛若仙骨,就连皎洁的月光都有些黯然失色。
在他走近的那一瞬,孟姝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威压逼得跌坐在地,手中温润的棠花玉符忽地一烫,迸发出耀眼的青色光芒,无声无息地映亮了那隐匿在黑色帷帽下如玉般的面容。
孟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四目相对间,落叶停滞,风声不再,天地仿佛在这一瞬定格。
棠花玉符的光影爬上他的脸,入目的是一张清冷俊丽的容颜,以及年轻男子昳丽又锋利的眉眼。
空旷的山林间,他冷漠的黑眸注视着孟姝,似在居高临下地俯睨着她,带着漠视一切的无情。
玉符光下,他似神,又似邪。
借着玉符的光,孟姝大致看清了他的脸,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手中的玉符光忽地一灭,四周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是怎么回事?玉符从未有过这样的反应,难道……
孟姝猛然抬头,飞快地从地上爬起,冷斥出声:“你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出声。
昏暗的月色下,他的目光似可以无视黑夜,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脖颈处的青色玉符上。
“棠花玉。”
他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眼里瞬间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什么东西......
孟姝眉头一蹙,还未反应,下一秒,一双冰凉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肌肤相触间带来入骨的寒意。
“说,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扶光冷着眸,神情漠然地盯着面前有几分像作苗疆打扮的中原女子,语气不带一丝善意,仿佛随时可以捏死她。
此时她的发梢微乱,一张姣好清丽的面容沾上了已经干掉的血渍。
“放...放开!”
他速度太快,孟姝根本来不及反应。
被他掐住,孟姝几乎要喘不上气,没了匕首,她只能拼命地捶打青年的手。
可那人却好像没有知觉,只是冷眼瞧着她,随后拽下了她脖颈上佩戴着的棠花玉符。
“咳咳咳!”
随着男人的松手,孟姝跌落在地,大口喘息着。
“你是鬼。”
缓过神,孟姝抬头,语气瞬间冷了下来,目光毫不畏惧地,冰冷地瞪着他。
听到这话,青年的目光从玉符上收回,眉梢一扬,抬眸看向她,既不否认也没承认。
看来还真是。
孟姝一咬牙,也顾不得生死,高声厉呵道:“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的东西?”扶光笑了。
他的目光掠过倒在不远处的黑熊,锐利的目光穿透黑夜,看见了它身上斑驳的血痕,以及那狠狠插入庞大躯体的匕首。
想到女子脸上的血,他有些意外地扬眉梢,看向孟姝的目光带了几分打量。
他修长白皙的手拿起那青色玉符,嘲弄道:“何以见得这是你的东西?”
在昏暗的林间,青色棠花没了往日般的光泽,好像从方才光灭后就陷入了沉寂,变得黯淡无光。
她眉头紧锁,眼里带着提防,抬眸看着他,执拗又冰冷的神情下,是极力克制的恐惧。
她无视青年男子的问题,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固执重复:“还给我。”
牙尖嘴利的丫头,明明怕得很,却还要故作镇定,拼尽全力地张牙舞爪。
扶光突然笑了。
不同于眼前青年的气定神闲,孟姝脖间的衣襟早已汗湿一片,单薄的身形微微颤抖着。
她虽害怕,却从未想过退缩,他手中的青玉,可是穆如癸给她的东西!
因生来招鬼,可目见常人所不能见之邪祟,穆如癸便给了她这棠花玉符,叮嘱她寸步不离,此后,她当真再也没有见过什么鬼怪,也不再遭受这些邪祟的侵扰。
这玉符,绝不能丢。
在这寂静的深林里,朦胧又昏暗的月光下,一男一女悄无声息地对立着。
扶光静静打量着她,手抚上了掌心那温润的棠花,风过间,他似在低眸沉思着什么。
妄枝山,凡人女,棠花玉。
倒是巧。
见此,孟姝有些不安。
若对方是人,她还能与之搏斗换一线生机,可方才那景象看来,他分明不是。
可若真的是鬼,他要真想动手,她必死无疑。
几番思忖之下,孟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怪不得说这妄枝山不可入,也不知这鬼是多大的来头,那玉符竟会迸发出那样的光芒,这异象她还从未见过。
只是现在……
借着月色,孟姝细细打量了那人,见他没有反应,突然感觉后颈发凉,刚刚那窒息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他不会是在想着怎么杀了她吧?
没了匕首防身,对上这些邪祟恶鬼,孟姝下意识地想逃,可玉符却还在他的手上。
“我劝你快把东西还给我,这玉符专克恶鬼,小心你小命不保。”
孟姝想了想,眸光一闪,好似记起了什么,指尖无声一捏,那里藏着一条极毒的蛊虫。
实在不行,只能姑且一试了,也不知这蛊对鬼有没有用处。
就在孟姝要出手时,那人突然动了。
见他步步逼近,孟姝只能强忍着对黑暗的恐惧往后退。
随着青年男子的靠近,就在她以为他要动手时,下一秒,他非但没有杀她,反倒将玉符扔给了她。
这又是在搞哪出?
孟姝来不及多想,抓起玉符和提灯拔腿就跑,但还没跑出几步,眼前的场景瞬间被黑暗笼罩,一阵冷意密密麻麻爬满了她的全身。
她面色煞白,由心而生的恐惧感充斥着她的大脑,让她死活迈不开腿。
这如潮水般袭来的恐惧感比她刚刚对上扶光,还要更甚。
看着女子突然僵住的背影,扶光眉心一蹙,待目光转向她手中那熄灭了的灯笼时,突然有些了然。
风过间,手中提灯再次亮起,眼前的路被手中的提灯映亮。
孟姝缓过神来,顾不上多想,撒开腿拼命向山外跑去,生怕这背后恶鬼在下一秒改变想法杀了她。
……
苗疆地处西南,而妄枝山的所在恰好将中原与苗疆隔开,其中山脚东面的玉骨村,正是苗疆人聚居之地。
如今夜色已深,村人也早已剪了火烛歇下。
孟姝一路疾跑回小院里,待她猛地将门关上时,还依稀听见胸腔内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她眉头紧皱,那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一开始她分明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杀气,后来又怎地放过了她……
孟姝深深地吸了口气,待心绪平缓些,这才坐下喝了口水,目光无意间瞥见桌上的书信。
正是穆如癸走时留下的那封,她出门前便匆匆放在了这。
孟姝不死心的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毫无线索时,这才彻底失望地垂下了手。
彼时屋外的天幕早已渐亮,她居然就这样盯着一封信看了一夜……
可这夜里,她不仅没有任何头绪,反而更加的不安。
孟姝抬眸透过窗棂望向日辉将至的天空,心中莫名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若她此时不去寻穆如癸,万一……此生便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呢?
可是中原这么大,出了苗疆,又该从何处寻起。
孟姝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在天光蒙上山林的那一刻,熹微倾洒在原野里,仿佛一条蜿蜒而流的水带。
刹那间,她突然知道自己要去哪了。
在中原与苗疆的要道上有一小镇,名曰“湘水镇”,而镇上有一酒楼老板苏娘子,与穆如癸相熟多年。
且不说想要离开苗疆,湘水镇是他的必经之路,再者苏娘子人脉广,找她打听消息也总比一个人瞎找的好。
待下定决心,孟姝便马不停蹄收拾包袱,将院门关好,在后院挑了一只健壮的快马,乘着东升的旭日便急急地往湘水镇方向赶去。
在蜿蜒如银带的湘水湾畔,道上有一女子纵马驰骋,两侧的山峰景象迅速变换着,日光垂洒在她身后,仿佛温柔又克制地注视着每一个路人,而她前方的路绵延而无尽。
抬头便见广阔无垠的天,以及带着几抹朱红艳色高挂升起的旭阳。
孟姝想。
旭日起,灿阳生,中原一行,定要顺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