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一走进下节课的教室,就坐到了乔琳身旁。“你有没有看昨晚的新闻,”她一边从书包里抽出课本,一边说,“有人拍到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的照片!在水下四千米!想想看!多神奇啊!”
乔琳这才把目光从身前的书本上移开,看向西尔维娅,耸了下肩道:“我只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些沉没的船只感兴趣,那基本上就是个在海底生锈的大铁块!”
西尔维娅不认同地摇摇头说:“它是个大铁块没错,但它也是一处1500人的海底坟墓,满载着当时全世界最有钱的一群人!那是一处历史遗迹!”
乔琳无奈地笑了,妥协道:“好吧,算你说得有道理!”
西尔维娅托腮看着乔琳笑起来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道:“你笑起来真的很漂亮——我不是说你不笑的时候不漂亮,但是如果你笑的话,我从没见过比你的笑容更好看的东西。”
乔琳觉得自己都要脸红了,她太了解西尔维娅了,知道自己的这位好朋友是在真诚地赞美她。她只好眨着眼睛回答:“谢谢!我不总是在笑吗?”
“不,”西尔维娅摇摇头说,“才不呢,你最近就有点闷闷不乐的。通常来说,我才是那个总是闷闷不乐的……”
“不!”乔琳反驳道,“你才不是闷闷不乐!你只是……平时比较严肃。而且我知道你不是板着脸,你只是放松下来的时候没有表情,看起来——”
“像是不高兴,”西尔维娅耸了下肩说,“我知道,我知道,天生如此,而且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我。不过,告诉我吧,只不过是一个周末,你回学校后就一直有点闷闷不乐的,发生什么了?”
乔琳看着好朋友担忧的表情投降了。她叹了口气,轻声说:“这个嘛,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只是……”
讲台上老师走进教室的高跟鞋声打断了乔琳的话,她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正朝她微笑的金小姐,忍不住松了口气。她扭头飞速对西尔维娅小声道:“我们下课后再说这个!”
西尔维娅看了一眼台上正注视着她的金小姐,虽然有心追问,却也不得不停下来,朝着老师挤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好了,女士们,”金小姐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是时候一起品味法语的奇妙魅力了!”
***
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动词变位折磨后,所有学生在听到下课铃响起时都松了口气,乔琳也不例外。她拿好课本,跟西尔维娅一起走向了下节课的教室。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
“嗯,”乔琳垂下头,低声说,“只是,只是我也不很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试着解释一下?”
“你记得利亚姆·盖勒格吗?”
西尔维娅睁大眼睛说:“那个粗眉毛!更年轻的那个!”
“是的,是他!”乔琳点点头说,“上个周末,他约我出去玩了……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们一起长大,我们总是在一起玩,你知道的。”
西尔维娅点点头。
“只是这次……通常我们会有一大群人出去玩,某个朋友的家里或者公园什么的,只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我没问他为什么。这其实不算太奇怪,”乔琳抬眼看向西尔维娅说,“只是我们长大一些后就不太单独一起玩了。”
“我懂,他是个男孩。”
“是的,但他仍然是我朋友,他基本像是我的哥哥。好吧,他的哥哥们,对我来说更像是哥哥们,他们年纪更大,你知道的。但是利亚姆,我们就像是同龄人,他倒是总是强调他比我大——不管怎么说,他带我出去玩了。我们去了雾巷公园。”
“然后呢?”西尔维娅好奇地追问道。
乔琳有点犹豫地轻咬着下唇,过了半秒钟才下定决心,回答道:“总之,他似乎想要亲我。”
“什么?!”西尔维娅忍不住差点尖叫起来,但她很快记起她们还在教室外面,又飞快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乔琳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其他人没有被西尔维娅的声响吸引过来,这才松了口气。她拉了拉西尔维娅的手,咬牙道:“你要害死我了!”
“我知道,我知道,”西尔维娅连忙保证道,“我不会再大声了!”她随即刻意趴在乔琳耳朵旁轻声道:“他真的亲你了吗?”
乔琳的耳朵被西尔维娅说话间带起的呼吸弄得发痒,于是她忍不住笑着推了朋友一把,摇摇头说:“当然没有!”
西尔维娅坏笑起来,她挑眉道:“嗯,粗眉毛长得还挺可爱的,你想让他亲你吗?”
“Ewww,真恶心!才不呢!”乔琳连忙急切地否认道。她脸涨得通红,随即又叹了口气,轻声说:“但是利亚姆后来一直没再跟我说话了。”
西尔维娅拧起了眉头,“你是为这个沮丧吗?他再没跟你说过话?”
“我……”乔琳看着好朋友的眼睛,摇摇头说,“我只是,我不知道。”
***
利亚姆从足球场上退下来,站在水池边准备冲冲头,就听见他的朋友大卫在旁边问他:“这周五6点奥康纳家有个小派对,我们能不能叫乔琳一起来?
利亚姆一听到乔琳的名字,嘴角就耷拉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直起身子,掀起身上的球衫草草地擦了擦眼睛周围的水珠。他原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还是忍不住反问:“为什么要叫她来?”
“为什么不?”大卫同样掀起上衣擦了擦脸上的水,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们经常叫她来啊!”
利亚姆安静地打量了大卫几秒,直到后者的表情都僵在了他脸上。“好吧,”利亚姆耸耸肩说,“如果我看到了她的话,我会跟她讲的。”反正他不会看到她的,他最近不去阿普尔比家附近转悠就行了。
大卫松了口气,他想说他可以给乔琳打电话,但他又有点担心利亚姆看出什么。他顿了顿,状似轻松地点了点头说:“好。”他还是把顺便要来乔琳电话号码的心思咽回了肚子里。利亚姆看似大条,其实从来不让他们拥有乔琳的电话,他们每个人都被用某种方式警告过,就好像她是他妹妹,或者是,某种所有物似的。
但她肯定不是利亚姆的,对吧?
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孩洗完了头,又勾肩搭背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了。
***
利亚姆一到家就急匆匆地跑到了自己的卧室里,随手把外套和上衣一丢,就跳到了床上,躺了下去。
不得不说,他最近其实有点郁闷。他很久没见乔琳了。
整整四天。
他们过去也经常好几天不见面,毕竟他们各自在不同的学校上学,又有不同的课外活动和朋友圈。可他们经常在附近的商店或者街角之类的地方碰面,他还总能从她的好朋友安吉拉那里听到她都在忙些什么。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刻意避开了她。
他突然想起他曾经好奇过诺埃尔和他的女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诺埃尔不是第一次交女朋友,他甚至试图把梯子架在窗户上试图偷窥他们两办事,把诺埃尔当时的女朋友吓得尖叫,诺埃尔生了好大的气……
不管怎么说,他记得他问过诺埃尔:“什么是爱?你是怎么知道你爱她的?”
诺埃尔一开始被他的问题逗笑了。这家伙端起了大人架子打发他说:“你长大就懂了。”最后他被他缠得不耐烦了,随口回答:“因为她很漂亮,我喜欢她!”
然后有一天诺埃尔喝得醉醺醺回来,躺在床上,非要跟他谈心。那家伙当时可能是被甩了什么的。总之,他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开始念他写的那些破诗:
“什么是爱?你的心对你布道说,
是恒久的忍耐,
是宁静、平静与隐秘,
是鲜活的,呼吸着的,不曾死去的,
是她的触摸,
是不去拥有……”
没等诺埃尔真的念完这首俗不可耐的小诗,他就睡着了。睡得还很香,像是刚死没多久。利亚姆当时困得直打摆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记住了那一句:
“爱……是恒久的忍耐。”
这都是屁话!利亚姆打心底不相信这句。他从来不等待,他想要拥有的时候他就会走上去获得,他才不信这些狗屁玩意儿呢!
但是爱至少应该是不伤害。
最起码诺埃尔真的说对了一件事,妈妈对待乔琳就像是对待一个她从未能有过的女儿那样珍爱。妈妈给乔琳做晚饭,送她上下学,给她准备生日礼物,织圣诞毛衣,把她的照片跟家里孩子们的照片一起摆在壁炉上,相框后面还写了“我亲爱的乔第一次参加迪斯科舞会”。不管怎么样,妈妈总是叮嘱:“你们要照顾好彼此”“别吵架,也别闹别扭”“利亚姆,照顾好女孩子!”
利亚姆想到这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妈妈显然也担心他周围的那些女孩子,她总是提醒他不要跟某个女孩走得太近,也不要“犯错”。这点教训当然管不住他,可如果那个对象是乔呢?
更何况……
就像其他那些认识乔琳的伯纳奇孩子们嘴里嘲笑的那样,她不属于这儿。这个从美国来的红头发女孩注定要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去。她明明住在距离他家不过两三条街远的地方,却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她非常聪明,也很会念书,大概未来会去念大学,然后去伦敦或者回美国吧?就是那些他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地方。
他不想把事情搞得很复杂。
这种事情总是很复杂的。女孩和男孩。恋爱。伤心。总是很复杂的。
利亚姆烦躁地抓了抓他的头发。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样,学校的女孩们都说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别人心碎,她们也确实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