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这么周到,还送早膳上门?”清休澜在应听声对面坐下,端起了一碗菠菜虾仁粥,问道。
“嗯……当然没有这么周到。来客太多,忙不过来的。”应听声咽下一个蒸饺,道:“更何况每个人的口味不同。这个喜欢吃辣,那个不吃香菜,哪里顾得上。”
清休澜粗略一扫桌上摆放着的食物,发现几乎全是自己喜欢的,感叹这么些年过去,应听声的口味居然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他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口中嚼着食物的时候绝不开口。待清休澜将口中的粥咽下,才问起另一个问题:“孟玄……卿,很得女王信任?”
不怪清休澜有此一问。
七年前,清休澜尚在天机宗时,就不常听孟玄提到关于妖族的事,也不常看他回自己的故乡——他却实打实是只狐妖,纯的。
清休澜也曾随口问过孟玄一嘴,得到的回答是“没必要,我更喜欢中原”,他也就没再多问。
结果七年过去,孟玄不但回了妖族,居然还成了个“孟卿”,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妖族本该在七年前就进犯中原的,他们最恨欺骗。”应听声顿了一下,简短解释道:“但最终还是没打起来。一是因为灵脉枯竭,没有资源可以争夺,投入与回报不成正比。”
“二是因为孟前辈以自己回妖族为筹码,要求妖族必须每年组织这样一场宴会,维护与中原的关系。”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今妖族女王为了上位,背刺了孟前辈银狐这一脉,踩着他们的尸体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应听声叹了口气,道:“最后银狐一脉只有孟前辈活了下来,他对女王极度失望,怒然离开了妖界,在中原定了居。”
女王对孟玄有愧,以一个并没有任何损失的“虚假和平”换心中愧疚稍减,非常划算。
清休澜听完,也跟着沉默下来。
如今灵气复苏,女王心中的愧疚在全族真真切切的利益面前,显得不值一提,就算当场毁诺,与孟玄翻脸,亦并无不可。
怪不得孟玄不回故乡。
怪不得孟玄虽身为妖族,却在暗中帮助中原。
清休澜不着边际地想道。
或许他内心深处也是恨的——不然昨晚他的扇子,就该与清休澜掷出的匕首相撞,而不是只姗姗来迟地清扫掉地上残余的红莲。
——
“阿呀呀,你们可来了!”孟玄没骨头一样躺在软榻上,就像一只被晒干的鱼,无精打采地一指自己身旁,道:“随便坐,吃什么自己拿,喝茶自己倒。”
闻言,清休澜和应听声的视线一同落在了空空如也只剩残渣的点心盘中,以及一滴水都没有的茶壶上,不约而同地选择性忽略了孟玄这句话,在殿内落座。
“女王昨晚留你做甚?”应听声率先开口问道。
孟玄眼下一片乌黑,闭着眼回道:“说了一堆废话。”
“大意就是她对不住银狐一脉,但身为女王,很多事也身不由己。”孟玄想起这事儿眼中的疲惫遮也遮不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露出个什么表情。
“可不可笑,她杀我全家,让她感到抱歉的甚至不是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我,而是‘银狐一脉’。”孟玄说着自嘲一声,道:“倘若银狐不是妖族八大血脉之一,只是一条普普通通、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的血脉的话,也许连女王的愧疚都不配拥有吧。”
“即便如此,女王依旧觉得我身为妖族的一份子,应当理解她,以妖族的利益为第一要务。”
孟玄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是个中原人就好了,可以明目张胆地造反。”
“不是就不能造了?”应听声顿了一下,问道。
“当然不能。”孟玄拖长了尾音,嘴角微微勾起,道:“——不能明面上造,可以背后偷偷造。”
清休澜:“……”
应听声:“……”
“前辈想怎么造?”应听声看向孟玄,道:“……我看看能不能提供点技术,或者精神方面的支持。”
“我的好听声!前辈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但造反得先往后排排。”孟玄突然捂住胸口,一脸感动道,随后快速朝清休澜一眨眼,道:“我家听声真是太懂事了,是吧谢道友。”
清休澜:“……”
你、家、听、声?
清休澜依旧和善笑着,点了点头,转眸对应听声道:“我竟今天才知你和孟道友不止是前后辈的关系,失礼。”
“……”应听声简直冤枉,求助似的转头看向孟玄。
清休澜也跟着看向孟玄,眼中隐隐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孟玄:“?”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丝杀意,顶着清休澜的目光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干巴巴道:“谢道友和我一位朋友真像,每次我觉得他想杀了我时,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哈哈哈哈哈哈……”
应听声:“……”
他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缓缓伸手遮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