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听声独自留在了清休澜的雪霁阁。
他学着以前的清休澜,每天喝喝茶,养养花,时不时带着年幼的弟子摸摸鱼——虽然无法再使用灵力,但剑依旧是十分好用的防身武器。
天机宗弟子本就精通的算卦占卜一类课程也依旧在教授着——要哪天不想再待在天机宗了,下山谋生也算多一份给人算命的手艺,至少饿不死,还包准,自带招牌。
几月后,应听声像个没事人一样拿着清休澜留下的分景剑与沈灵告别,说要再次踏上游历的路程。
沈灵那时正低着头写着什么,闻言“嗯”了一声,没问他准备去哪儿,也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只顺口和应听声提了一嘴,再过不久,和生阁前的松花就要开了,要是应听声赶得上回来的话,就来与他一起酿酒。
应听声又想到了某个夏日夜晚那盏,只有一个杯底的青松酿,他无声静默两息,答应了下来。
沈灵则接着写手中的东西。
在他的书桌暗格中,放着一封显絮叨的信,是清休澜死前写的。
信的开头是一句简洁明了的“我要走了”。
这句话下方的纸上落下了一滴墨,似乎是提笔写信的人在写完最上方的那四个字后,就不知该如何落笔了。
“沈灵啊沈灵,三百年,整整三百年,我和你念叨了三百年要撂挑子,结果一直没撂得下去,可气可气。”
“终于把灵脉熬死了,它再不枯竭我真要学席梵去炸灵脉了。”
后面半句被画了两道,但依旧能看出写了什么。
这句写完后,信纸又空了好几行,紧接着是另一道墨迹深浅不同,明显是隔了几天才接着写下的文字。
“我那徒儿,看着不像是修无情道的胚子。”
“我会让他杀了我。倘若因此他的道心愈发稳固,就是我判断有误,你就当我在说胡话。”
“道心稳固,杀仇因果了结,待灵气复苏后,你替我看顾他一二——虽然不知飞升一事究竟是不是凡人的痴心妄想,但若真有人能飞升,应听声必在其列。”
“倘若因此他的道心不稳……——那你还是要替我看顾他一二,他不省心。”
“带孩子的报酬你随便提,等我下次回来一并结清。”
“不会太久的。”
“雪霁阁他想住就让他住着,要是他不想住,或者是想离开天机宗,也不必多劝,由他去——但我想,他不舍得离开的。”
“虽然我不觉得会有人能欺负到他头上,但要是真有这样一天,你可别一副‘都行随便无所谓’的臭脸,替我给他出出气。”
“要是哪天我突然回来,听见他在睡梦中委屈得掉眼泪——那我先骂他没出息没长进,被我教导过还能被人欺负——然后再来质问你。”
沈灵:“……”
沈灵额角抽了抽,伸手一弹信纸,无声控诉着清休澜不讲道理,然后接着看了下去。
“……我这算遗书吗?真是种新奇体验。”
“另——我前几日来和生阁时,你书桌旁边那棵发财树要死了。我让听声把信插在了土里,望你看到时还有救。”
沈灵:“…………”都看到了为什么不顺手帮他浇个水。
等到沈灵回来看到这封信时,他那棵发财树还是死了,渴死的。
也不知道他这和生阁每天人来人往的,怎么还能渴死棵发财树。
“此外,我还寻了个良辰吉日观了一星,是关于天机宗的未来。”
“天机不可泄露,不与你多说。”
“……既然你要将这一卦带入土,又何必在信上写。”沈灵看到这,终于没忍住淡淡吐槽了句。
信件到这就没了下文,结尾得有些过于草率了,倒也像是清休澜此人的性格——话说三分满,万事留余地。
这管杀不管埋的混蛋不但给他留了个宗门,留了个任务,还留了个徒弟。
最重要的是,这混蛋都成功撂了挑子,而他沈灵兢兢业业九百年,还在工作。
话虽如此,沈灵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类似“抱怨”的神情。他将刚写好的一封回信折了起来,放在桌上的烛台上烧了。
信中写。
“恭喜解脱。”
“应听声道心破碎,跌境至大乘。”
“三月来,他一切安好,随你,年纪轻轻看起来就一把年纪了。”
“他性格平和,却不懦弱,懂大局,知进退,你教导有方,大可不必过于担心。”
“只是自你离开,他便少于人交流,与寄忱交谈亦只有寥寥数语。”
“雪霁阁在他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比你独居时更有人气,但在你走后愈发冷清。”
“发财树已死,感谢你的关心。”
“天机宗未来如何,我虽关心,却也不好奇。天命落在哪儿,便算哪儿吧。”
“此外,你离开后的第四月,应听声离开天机宗,下山游历,归期不定。”
“另,青松酿不停。今年的酒是应听声酿的,味道有异,非我之过,切莫冤枉无辜之人。”
“无需回信。”
“沈灵,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