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男人食言了。
想到这,皮尔卡娅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就像被月色笼罩的大海。
男人将她约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皮尔卡娅毫无防备,被男人迷晕。再次睁眼时,她已被打上了禁阵,戴上了镣铐,成了被明码标价的“货物”。
可是……皮尔卡娅伤心地想道,那些山盟海誓、承诺、和每个晚上听着对方的心跳入眠就都是假的么?
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将那些假话当真,她也肯定,爱存在过,只是像潮汐一样,消退了。
于是,她哀哀地请求清休澜:“我想回去……最初的地方,那个小渔村。请带我回去看看吧。”
秉持帮人帮到底的原则,清休澜答应了。
他拉过应听声,从乾坤戒中拿出一条发带,帮应听声重新梳理了凌乱的长发,道:“皮尔卡娅想去一个地方。”
应听声乖乖地任由清休澜动作,问道:“哪里?”
清休澜看向远方,回答道:“一个离她的故乡最近的地方。”
——
皮尔卡娅记忆中的小渔村并不怎么繁华,只住着五六户人家,大多都是些老人,毕竟年轻人正是闯荡的时候,怎会甘愿在小小渔村中蹉跎。
对于这个给了她幸福,也毁灭了她的小渔村,皮尔卡娅本以为自己会觉得“不甘”。但当她真真切切落在这片略有潮湿的土地上时,她却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渔村中,处处挂满了白帷,妇人和年幼些的孩子也都身着素缟,聚在一起抹着泪烧纸钱。
皮尔卡娅轻皱起眉,抬手抹去了眼角的眼泪——失去了眼睛之后,她的泪水再也凝不成珍珠,只剩点点带着海风的潮湿。
她就像感受到什么一样,急切地请求清休澜帮忙问问她们在为谁哀悼。
清休澜走过去,一位捧着遗像的妇女缓缓转过身,清休澜静静看了看,然后转头看向皮尔卡娅。
他又细细地问了几句,那妇女突然痛哭起来,走进小木屋中拿了两样东西出来,递给了清休澜。
清休澜走了回来,就听见皮尔卡娅悲痛地问他:“……他死了?他怎么会死了?”
“……”清休澜点了点头,问他:“你恨他吗。”
“……什么?”
清休澜重复道:“他背叛你,你恨他吗。”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来自深海的鲛人,她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
皮尔卡娅看着距离自己咫尺的大海,道:“在不知道我是鲛人时,他是爱我的。我们真真切切地相爱过。”
“我只‘遗憾’。如果……”皮尔卡娅的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滴落,她问:“如果我不是鲛人,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普普通通的女孩,我们是否能够共度一生?”
“很幸运。”清休澜却是轻轻笑了,“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
他伸手,将手中的卷轴递给皮尔卡娅。
皮尔卡娅接过,将其展开,里面赫然是一副自己的画像,以及一封字字恳切的信。
画像上的皮尔卡娅栩栩如生,笑容灿烂。
清休澜道:“你的爱人不但没有背叛你,相反,就算你是一只鲛人,他也愿意与你共度一生。”
——
“人间有种术法,名唤‘易容’。”
男人有个心术不正的堂弟,偶然听到了关于皮尔卡娅是一条鲛人的秘密。他于修炼一道上有点天赋,但心思太“邪”,被宗门赶了出来。
堂弟早就受够了在渔村中穷苦的生活,想要借皮尔卡娅一飞冲天。
于是,邪念起。
他将自己变作男人的模样,轻轻松松将皮尔卡娅骗了出来,然后以一笔巨款将她卖给了溟市的摊贩,自己拿着钱远走高飞。
“你的丈夫回家后找不到你,心急如焚。得知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堂弟将你卖出去时险些吐出一口血来。”清休澜叹道:“第二天,他留下一封信,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带回来。”
“几经辗转,他一个普通人,不知怎么竟然成功搭上前往溟市的飞舟。”
皮尔卡娅手中的画卷坠地,她像已经知道结局一样一边往后退一边摇着头,满脸泪痕。
清休澜顿了顿,还是轻声说了下去:“刀剑不长眼。”
皮尔卡娅就像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一样痛哭了起来。
原来他们本不用分开。
原来他们曾经真的可以共度余生。
原来,“我会爱你,直至我死去”,并不是一句虚无的承诺。
皮尔卡娅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哭泣着问清休澜:“如果……如果我不去复仇,如果我并不想毁灭溟市,是不是……”
清休澜缓慢地摇了摇头,答道:“溟市这样的地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你我只是将它的毁灭提前了。”
“而你的丈夫深爱你,所以他一定会去找你,就算在溟市找不到,也会去别处找。”清休澜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权无势独自行走于世间,很脆弱的,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他迟早会死在寻找你的路上。或死于乱箭,或死于疾病,或寿终正寝。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寻找你。”
“他是个普通人,但他爱你。深爱。”
清休澜递上一块手帕,道:“所以,不要责怪自己。若他知道最后你已经报了仇,能够安心离去,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以及……”
清休澜叹了口气,无奈道:“别再哭了,若你因他哭泣,我想……他会自责的。”
“至少他在前往轮回的路上有你相伴,便也不再孤单。”